如今虽是夏日,天穹上却弥漫着一层厚重的乌云,空气十分沉闷压抑。
赵佗贴身穿的是轻薄的丝衣,但外面罩着皮甲,头上还戴着鹖冠,这种种装束让他光是坐在帐中,便已经是汗流浃背。
“这狗天气,热的乃公真想光着身子跳到水里游两圈。”
羌瘣一边抹着汗水,嘴里一边嘀咕着。
其他人呵呵笑起来,空气中充满熏人的汗臭味,幸好军帐中不用脱鞋,否则那滋味光是想想就很醉人。
王翦从帐外大步走来,几步走到主座上坐下,众人连忙行礼问好,正襟危坐,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位老将军,此番议事正式开始。
“齐人屯兵十万于边境,尔等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翦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
“还能有什么意思?”
羌瘣性急,当场就叫道:“不外乎是收到楚国的求救,特地派兵去边界守着,做出一副随时要攻打我秦国的模样,好让吾等退兵。”
“以我之见,根本不需要管这些齐人,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开战,多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就不信他齐国还真敢向我秦国动手!”
羌瘣话音落下,几位裨将军赞同的点点头。
不是在场的诸位瞧不起齐国。
而是齐国这几十年的表现,真的很难让人引起重视。
自从齐王建即位以来,在其母君王后的辅政下,齐国在外交上讲求与秦国交往谨慎恭敬,与其他诸侯则讲求诚信。
面对秦国与各诸侯国间的战争,齐国总是保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
你们打你们的,我就看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昔日最惨烈的长平之战,秦赵僵持不下,赵国缺粮时派人向齐国借粮求救,齐国亦直接拒绝,始终保持着齐人独立于战争之外的姿态。
如此一来,秦国日夜攻打韩、赵、魏、燕、楚五国不停,五国在秦国的进攻中忙于自救联合,反倒让齐王建在位的四十多年间,齐国没有经受过任何战争的困扰。
四十几年没有打过仗的齐国,其士卒兵马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座的都是沙场老将,怎么会不清楚,故而当听到齐国屯兵于边境的消息,在惊讶之外,诸将皆是一脸轻松。
王翦点点头,又开口道:“按你们的意思,齐国只是屯兵威慑,并无开战之意喽?”
羌瘣不屑一笑。
一个裨将军说道:“若是齐国有开战之意,那么就不只是屯兵不动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失战机,徒让我秦国的边境城邑有了防备。我若是齐国守将,有和秦国开战之意,那就该趁着秦军主力和楚军对峙于淮北的时候,直接突袭入境,一举攻城略地,岂不才是兵家正道?我看他们就是应付楚国的求救,做做样子。”
众将附和点头。
王翦眉毛微微一皱,扫视帐中诸将,见到帐尾的裨将军赵佗一言不发,似有所思,不由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赵佗,诸将皆认为齐人只是屯兵威慑,并未有进攻之意,你认为如何?”
赵佗略一思索,便拱手道:“禀上将军,诸位将军说的有理,齐国屯兵举动,是以威慑为主,但吾等绝不可掉以轻心。”
“齐相后胜,素来与我秦国亲善,有他在位,则齐秦相安。如今后胜被人刺杀,齐国又在楚国求救下,屯兵边境。这就已经证明齐国内部的风向开始转变,不可再以昔日常理度之。”
“末将认为,齐人屯兵十万于边境,他们并不会率先出击,而是见淮北战场的局势而动。若是此战我军大胜楚人,则齐人必定攻我东郡,以挽救楚国颓势,让上将军不得不回师救援,给予楚国喘息之机。如此,便达到他们救楚的目的。”
“而若是我军被楚人所败,齐人有可能会退兵,但也有可能趁机西进,夺取我秦国东郡城邑。”
王翦微微颔首,赵佗所说,和他心中想法差不多。
齐国屯兵于边境,是在看风向,等到秦楚打起来,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毕竟齐人还没蠢到主动发起攻击,为楚人吸引秦军的仇恨。
王翦扫视帐中诸将,便道:“不管齐人是否进攻,稳妥起见,我当遣一军北上,与齐人对峙于边境。如此便可防范于万一,不知军中哪位将军愿意率军北上,驻守于齐秦边境?”
听到这话,包括羌瘣在内的诸将都把脑袋微微低下,默不作声。
去和齐人对峙,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先说淮北这边,秦楚在对峙数月后,随时有可能爆发大战。
这场数十万人的大战中,处处皆是功劳。
只要跟着上将军击破项燕军,席卷楚国,打破寿春,俘虏楚王,这种灭国之功,妥妥的能让他们往上升一级爵位,甚至功劳大一点,升两级也是有可能的。
北上前往齐秦边境和齐军对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