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氏宅邸。
宋意将剑挂在腰间,穿了一身皮甲。
燕赵多乱,乡豪贵族家中藏有甲衣兵器,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是以前,宋意是不屑着甲的。
大丈夫行事,当勇往无前,拔剑而出便血流满地,何须甲衣护身。
但今晚,他还是穿上了皮甲,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难度很大。
“宋兄,我家中僮仆二十人,还有乡邑中的轻侠少年共十三人,皆在此处。”
孤信很激动,耳朵都红了。
在他的身后,二十个精壮的孤氏仆从站在那里。
他们都是孤氏的家生奴仆,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忠诚于孤氏。
如今孤氏少君口称家主孤泽被秦人所伤,那些秦军更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凶残,不仅要夺去整个孤氏的家产,甚至还要把他们这些仆役一起掠走拉到秦国去做隶臣。
少君今晚要秉承轻侠之义,为燕国,为家主复仇。
所谓主忧臣辱,不管是为了孤氏,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不去做秦人的隶臣,这些僮仆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拿起了少君分发的武器。
在这些仆从的身侧,还有十三个少年人。
他们的年龄和孤信差不多大,都还没成年,身着布衣轻衫,个个身手矫健。有的人嘴上叼了根草翘腿而坐,有人则大咧咧的箕踞在地上,露出胯下光景,大声嬉笑着。
他们或笑或怒,唯独脸上见不到一点惧色。
这些都是孤伯乡的轻侠少年,不事生产,只喜好勇斗狠,慷慨悲歌。
他们早就对孤泽投降秦军的事情很不爽,如今有孤氏少君带头,一个个的胸中热血沸腾起来,都想着今夜干出一场大事,名扬天下,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更别说,根据孤信说的,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魁梧大汉,竟然是太子燕丹的坐下门客,在燕地颇有名声的大侠宋意。
“诸君,秦人侵我燕地,夺我下都,杀害国人,是所有燕人的仇敌。如今他们更跑到这孤伯乡来,要侵占诸位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还要将诸位的父母兄弟尽数抓去做隶臣隶妾,此等行为,诸君皆是热血男儿,可能受之?”
听到宋意这么一说,那些轻侠少年们个个面红耳赤,怒吼着:“不能!”
“吾宁死,也不愿做秦人之奴!”
“杀死这些秦狗,将他们赶出燕国!”
……
宋意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眼见这些轻侠少年的血气被激发出来,他满意的点点头。
就该如此,这才是我燕地男儿的本色。
“好,既然诸君愿意,那宋意也绝不惜命,当与诸君一起共杀秦人。今日,事不成,我宋意必先诸君而死。若是事成,诸君之名,亦当传扬天下,让那天下诸国之人,都知我燕人之勇,绝不止荆轲一人。”
“愿随宋君,共杀秦人!”
孤信满脸狂热的叫起来,他的身后,那些轻侠少年,甚至连原本害怕的孤氏僮仆都兴奋起来,个个振臂而呼,再没有了畏惧的情绪。
孤氏府邸的大门打开,宋意当先踏出。
孤信亦迈出脚步,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后宅处一眼。
那一眼,仿佛能看透屋宇,看到那被捆绑制服的老父,以及他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阿翁,我孤信亦是燕国男儿,绝不畏死。”
他喃喃一句,转身踏步而出,眼中充满坚定,再无一丝迟疑。
一行人在黑夜中向着北门走去。
他们没有点火把,此刻月黑风高,视线看不了多远,但对这些从小生活在乡邑中的人来说,闭着眼都能找到那些秦人的驻所。
北门处,一堆篝火燃烧,几个人影坐在火焰周围,互相嬉笑谈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