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大将军,生铁也能获得厚利,我们原本是运有生铁,但在怛罗斯城听说唐军和回纥开战,我们就把生铁在怛罗斯城卖了,换成了盐和糖,现在我们不敢卖生铁给回纥,我们也不知道将军有禁商令,怛罗斯的税官没有说。”
崔乾佑点点头,如果他们是从碎叶来就应该知道禁商令,从怛罗斯城来确实有可能不知道,回答得还算令他满意,不过这些商人来得正是时候,连下几场暴风雪,军队物资补给困难,盐、糖和茶叶正好是他们军队急需之物,他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一点,笑道:“回纥行宫已经被我烧了,城中的毛皮也已经搬到了我们军营,你们就不用再向东走了,向东几千里都是无人区,就和我们唐军做交易吧!我不会亏待你们。”
商人们对望了一眼,粟特商人立刻躬身道:“我们愿意!”
崔乾佑大笑道:“好!跟我们回军营,我会热水和帐篷来招待你们。”
商人们催动骆驼,跟随唐军向军营而去。
进了军营,士兵们都涌了上来,帮忙卸了货,货物果然都是上好的盐、糖和茶叶,都是用布袋装着,外面裹上干草,几十口大箱子装满了银器,唐军不需要银器,而是把盐、糖和茶叶搬进了帐篷,又有人领他们去选毛皮,几名军需官开始盘点货物,和商人们讨价还价。
商人巴逻则被领进大帐,崔乾佑有话要问他,巴逻跟着士兵走进大帐,他心情忐忑不安,他听斥候队正说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便知道这个崔乾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方圆两千里内的牧民几乎都被他赶尽杀绝,若说话不投机,他会饶过自己吗?
大帐里热气腾腾,中间是一堆火盆,火盆上的铁架子正烤着一只全羊,脂香四溢,肉香扑鼻,两名亲兵正忙碌地烤着羊,一名容颜秀丽的回纥少女拎着一只金制酒壶,将马奶酒注满了桌上的银碗。
“请坐吧!”
崔乾佑手一摆,请巴逻坐下,笑道:“我在吃午饭,一起用一点吧!”
亲兵割下一只烤好的羊腿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并在小碟子里放了一点盐,回纥少女则给他也倒了一碗酒,巴逻连声谢道:“多谢将军!”
崔乾佑微微一笑,他用锋利的小刀切碎羊肉,用刀叉了一块烤得流油羊肉,蘸了点酱汁和盐,放在口中嚼了起来,一边问道:“你的汉语说得很好,在哪里学的?”
巴逻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不敢喝酒,只吃了点羊肉,恭敬地答道:“我二十岁时随父亲去了洛阳,在那里呆了三年。”
“三年?三年时间就能学一口流利的汉语吗?”崔乾佑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
亲兵已经给巴逻换了一碗热茶,巴逻的心里有些紧张,端着茶碗的手颤颤发抖,他喝了一口茶,平静一下心情道:“我对语言有天赋,不仅会汉语、突厥语和阿拉伯语我都会说。”
“是吗?看不出你倒是个人才啊!”
崔乾佑哈哈大笑,吓得巴逻更紧张了,他生怕这个崔将军兴致一来,便将他留在军中,好在崔乾佑对语言只是随口问问,他找巴逻来,意不在此。
崔乾佑沉吟一下便问道:“我找你来是想问问河中的情况,河中的局势现在怎么样了?”
巴逻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他苦笑一声道:“怎么说呢?从表面上看,河中局势是平静的,可背后,河中的危机已是风起云涌。”
崔乾佑一怔,慢慢将手中的羊肉放下了,追问道:“说具体一点,什么危机?到什么程度了?”
“危机主要两种,一种是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康国和石国争夺粟特人主导权,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另一种是祆教徒和伊斯兰教徒的矛盾也十分尖锐,从前大食毁掉祆教寺庙,修建伊斯兰清真寺,现在唐军扶持祆教,祆教徒们便要求拆毁清真寺,重建祆教寺庙,而伊斯兰教徒又不答应,两派教徒不断发生冲突,去年九月在安国布哈拉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双方死了两百多人。”
崔乾佑眉头皱成一团,这些事他从来都没听过过,他又问道:“那唐军呢?唐军是什么态度?”
巴逻叹了口气道:“关键就是唐军没有公平处置矛盾,唐军偏袒石国、偏袒祆教,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布哈拉已经出现‘赶走唐朝,杀死李庆安’的标语,荔非将军只管一味强势镇压,不得人心啊!”
崔乾佑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之所以问这件事,是他已有心去河中替代荔非元礼。
崔乾佑虽然是唐军大将,但他却文武双全,更渴望能成为主政一方的军政首脑,当年他就曾经主动请缨能留在河中留守,但李庆安最终选择了荔非元礼,尽管李庆安将他放到漠北来对付回纥,也算是重用,但崔乾佑始终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他认为荔非元礼那种粗人怎么能治理好河中,对付回纥倒是可以,而只有自己才能应对好河中纷繁复杂的局面,只不过荔非元礼是李庆安的心腹罢了,在这一点上崔乾佑不太认可李庆安的用人思路,现在河中危机四伏,让崔乾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感,但他心中也更加急切,怎么样才能让李庆安知道自己的意愿呢?
崔乾佑沉思不语,巴逻看在眼中,他若有所悟,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将军认为,怎么样才能解决河中的危局?”
崔乾佑从沉思中惊醒,便摆摆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多谢你了,交易完成,你们便可以离开军营,不要再向东去了,知道吗?”
“小人明白,不会再向东去。”
巴逻行了一礼,便起身告辞了,大帐外的交易已经结束,商人们喝了热茶,正在忙碌地将毛皮卷最后捆扎,搬上骆驼,巴逻的随从见主人从帐中出来,便跑上前道:“主人,我们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能离开?”
“收拾好,立刻就走!”
商人们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军营,他们不敢再向东,便掉头向西走,一直离开了军营数十里,巴逻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既然从金山过不去,那他们只能走安西进入河西,再从张掖北上居延海,从那里去回纥牙帐。
巴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缝在皮袄内衣口袋里的东西,东西还在,那是大食阿拔斯哈里发写给回纥可汗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