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兀自说了半天话,才发现他只是安静倾听,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崔泠看向她。
梁檀叹了声气:“崔泠,你别总这么纵着我。”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纵着她的。
两人又闲聊片刻,直到崔泠露出疲意,梁檀才提出休息。
崔泠应了一声,便从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地上。
自从第一天留在这里后,他便一直打地铺,随着天气转寒,铺在地上的被子越来越厚。梁檀上辈子睡了很久山洞,自然清楚那种从地心涌上来的凉意,是多少被子都隔不了的,因此十分不是滋味:“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还是去偏房住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出呼啸的风声,梁檀打开窗户看一眼,发现突然变天了。
看样子是要降温的,梁檀蹙起眉头回到床边。
崔泠的手一停。
梁檀见状忙道:“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肯定不会再离开,你不用担心的……要是实在担心,你可以每晚将我的门和窗子锁上,这样总能安心吧?”
崔泠抬眸看向她。
短短九年,他的气势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檀与他对视,竟然有些犯怂:“……实在不行,你叫人送张床来,老这样打地铺会生病的。”
“如今阖宫上下,都以为你是我的对食,”崔泠不急不缓地说,“皇上也知晓你的存在了。”
梁檀愣了愣,猛然睁大了眼睛。
“若是分房睡,或是再添一张床,怕是会生出事端。”崔泠见她眼底没有流露出厌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若大家都这样以为,那确实不好添床。”
“所以,睡吧。”崔泠目露温柔。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又觉得怪异,纠结片刻后躺下了。
崔泠看她一眼,确定她已经躺好,这才去吹熄了灯烛。
黑暗中,两道轻微的呼吸声隔着距离交错,安静地提醒对方自己还没睡着。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屋里也越来越凉,梁檀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凉意,不难想崔泠现下是何感受。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崔泠。”
“嗯?”
“要不你上来睡吧。”她小心开口。
崔泠一怔,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冷。”
“真的不冷吗?”梁檀迟疑地问。
崔泠应了一声:“不冷。”
梁檀还是担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泠无奈,只好重新点了灯,叫人去将地龙烧起来。
“……才八月份,烧地龙是不是太早了些。”梁檀眨了眨眼睛。
崔泠失笑:“若是不烧,怕是您今晚都睡不着了。”
梁檀跟着笑:“也是,那就烧吧,今日降温按特例处理,待明日天气转暖了,将地龙灭了就是。”
“睡吧。”崔泠说着话,又将烛火灭了。
梁檀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感觉到屋里暖和起来,才默默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天气果然重新暖和起来,好像昨夜的寒风只是一场梦境。
梁檀醒来时,崔泠已经离开,她静坐片刻,这才起身洗漱。
用过早膳后,她看着目不斜视端着碗筷准备离开的小太监,突然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了?”
小太监吓得一抖,连忙回答:“回姑娘的话,八月初十了。”
还有五天就是崔泠生辰,而两个半月后,就是他遇刺的时间。梁檀心中有了计较,应了一声便让他先离开了。
自从那次她想告诉崔泠将来遇刺之事、却被崔泠严厉制止后,她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眼看着遇刺的时间越来越近,似乎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梁檀想起崔泠抗拒听到这些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
崔泠的生辰在中秋,每年中秋宫里都要设宴,所以注定他没办法轻轻松松过生辰,如今距离那日还有四五天,他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整天早出晚归,梁檀也没闲着,整日在司礼监的小厨房里研究菜色,一忙就是一整天。崔泠忙里偷闲时,会叫来她身边服侍的人询问,得知她整天窝在厨房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告诉她别太累。”他叮嘱道。
宫人急忙答应。
崔泠想了想,又补充:“别打着我的名义提醒,且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宫人应了一声,不小心瞥见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暗暗心惊。
宫人走后,又一个小太监来了,崔泠看到他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如何?”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顾姑娘的存在,是、是李贵妃同皇上说的。”李贵妃便是当初那个靠着模仿梁檀,被皇上看中一步登天的人。
崔泠面无表情:“只有她说过?”
“咱们的人是万万不敢同皇上乱嚼舌根的,那些宫女就不必说了,奴才查了三遍,只查到李贵妃一人。”小太监毕恭毕敬。
崔泠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批红。
地上的光影逐渐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李贵妃偷走的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还了。”当初是他厌恶动不动从皇上口中听到梁檀的名字,这才留下这个女人,若是她老实本分,他倒不介意给她一个善终,可惜了……
小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
两日后,李贵妃悬梁自缢。
宫妃自尽是大罪,尤其还在中秋前,皇上盛怒,当即将李贵妃父兄打入大牢,其三族家眷尽数贬出京城,这些年靠着李贵妃没少风光的李家,一瞬间大厦倾塌?
而这些,不过是因为她在床榻之上的一句闲聊。
这件事之后便是中秋,皇上先前怒火攻心,又与其他宫妃厮混两日,这日参宴时精神不振,饮了两杯酒便乏累不堪,匆匆离席了。
皇上一走,崔泠也跟着离开,却没有同他一起去后宫,而是脚下一转回了司礼监。
窗子上的烛光依然温暖明亮,梁檀正端着一个盘子往屋里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泠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接过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