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给爷洗了,否则叫你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几个太监冷笑着离开。
崔泠胸口气血翻涌,嘴唇和双拳不住颤抖,他身上白色的亵衣,已被裂开的伤口染出斑驳的血痕,带着尿骚味的脏衣服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他却连抬手扔掉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脏衣服一瘸一拐地朝院中走去。
翌日清晨,又是好天气。
几个太监说说笑笑走到院子里,刚要开始干活儿,便看到墙角一堆熟悉的东西,几人上前一看,不由得惊叫出声——
是他们昨晚送到崔泠房中的衣服!
“哎呦!全烂了全烂了!”
衣服撕烂后泡水,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引来李公公一顿呵斥,最后只能咬着牙咽下愤怒。
主寝中,梁檀起床后先是悄悄抹了一层粉,确保自己的脸色和之前一样苍白,这才叫人送早膳进来。
送饭的人鱼贯而入,梁檀在床边看向队伍最后,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小身板。她顿了顿,待众人摆好盘要离开时询问:“崔泠呢?怎么还没来伺候?”
话音刚落,崔泠就来了。
梁檀克制地扬了一下唇角,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才立刻叫他坐下:“今日有桂花粥,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喝了?快坐下吃一些吧。”
这段时间,一直是崔泠陪她吃饭。
崔泠已经习惯和她同桌而食,闻言道了声谢便坐下了。
梁檀扫了他一眼,不由得叹气:“明明好吃好喝地养着,怎就一点没见胖?”
不仅没胖,还没长高,他不会最后长不高吧?梁檀刚生出一点担忧,就想起他在原文里有一米八六左右,这才略微放心。
今天的崔泠格外沉默,梁檀又闲聊两句,接着注意到他拿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梁檀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崔泠一停:“回娘娘的话,奴才没事。”
“什么没事,让我看看。”梁檀说完,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袖子,当看到他胳膊上的淤青与伤痕后顿时表情难看,“谁做的?”
“没谁。”崔泠低着头回答。
“你还不说实话?”梁檀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
崔泠眼圈一瞬间红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娘娘……”
刚叫了她一声,便有些说不出话来,静了静后才继续道,“这是奴才的私事,可否让奴才自己解决?”
“你一个孩子,能解决什么,”梁檀皱眉,“辰时宫总共就这么多人,你应该都认识,究竟是谁做的,你将名字告诉我,我来处置他。”
“还请娘娘让奴才自己解决。”崔泠说着,直接对她跪了下来。
他一脸执着,梁檀不由头疼,僵持许久后才叹了声气:“你将衣服脱了,叫我看看伤势是否严重。”
崔泠一顿:“奴才没事。”
“连这点事也要违抗我?”梁檀不悦。
崔泠闻言,只能默默解开衣裳,露出身上斑驳的青紫、和裂开后露出红肉的伤口。
梁檀深吸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是因为外头传言我苛待你,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欺辱你?”
“不关娘娘的事。”崔泠跪得笔直。
梁檀皱眉:“是我的疏忽。”
“真的不关娘娘的事,”崔泠逐渐冷静,“奴才初来乍到,不论娘娘宠信与否,他们会找我麻烦。”
昔日他还是尚书之子时,便亲眼见过下人们是如何内斗的,当时他便知道,越是困苦,便越喜欢为难困苦之人,这是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本能。
梁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即便他们因为流言为难你,我也不能解释流言,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对你太好。”
“奴才懂的,当初李公公为奴才‘净身’,遣退了蚕室所有人,若娘娘对奴才太好,他们会怀疑当初净身的事有假。”十三岁的少年还未变声,声音清脆悦耳,说出的话却十分沉稳。
梁檀见他都懂,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说一句:“我虽不能明面上偏袒你,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这些人都是各宫眼线,娘娘不可轻举妄动。”崔泠又劝。
梁檀抿唇不语。
崔泠只好再求,梁檀不忍他一身伤还要跪拜,只好妥协答应,只是当天晚上,她没叫他离开。
“在外间睡吧,别回去了。”别再回去搞一身伤。
崔泠笑了笑:“可奴才总不能一直不回去。”
“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一直不回去。”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好奇:“娘娘究竟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梁檀好笑,“你就当是缘分吧,我从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喜欢,所以想对你好点。”
“我知道,娘娘之前说过,想认我当干儿子,”崔泠说完顿了顿,“但现在不行了,奴才不配。”
“不论是皇帝还是乞丐,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配与不配,你且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自轻自贱,这样旁人才能尊重你。”梁檀缓缓说道。
崔泠愣了愣,许久低喃一声:“奴才知道了。”
“你嘴上可以自称奴才,但是这儿,”梁檀说着,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切记不能真将自己当奴才,你得往上走,才对得起如今受的所有苦。”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奴才还能往上走吗?”
“自然,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梁檀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息,“所以你究竟要怎么做,好歹跟我说一声,别总叫我提心吊胆的行不行?”
崔泠抿了抿唇:“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想到。
梁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