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殿下可不要忘了,周亚夫、窦婴是什么下场!”
沈傲默然,随即一笑,道:“现在不是时候。”
陈济却是步步紧逼,道:“此时正是天赐良机,天下已经谣言四起,百姓恐慌不安,急盼殿下站出来,维持大局。”
沈傲躺在椅上,叹了口气,忽而笑起来,道:“我这一趟入京,就是主持大局,可是你方才的话,往后就不要再说了。”
陈济舔舔嘴,淡淡道:“好吧。”虽是不再争论,可是陈济心里却不以为然,平西王还是太天真了,眼下不管是海政还是武备学堂,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旧党,之所以能够得势,能够顺风顺水,全凭的是沈傲的护翼,一旦新君即位,沈傲为赵佶制定的国策必然倾覆,而到了那时,会有多少人失意?又会有人多少人辗转难眠,害怕新旧接替的那一日?
平西王要走忠臣,自然会有人逼着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在平西王之下,一股庞大的势力早已兴起,那些军中的……
除非废黜太子,另立新储。
陈济调转话题,道:“只是眼下朝廷争论不休,殿下打算如何解决?”
沈傲从摇椅上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端了桌几上的茶盏,道:“一切都等到了汴京再说。陈先生,你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先到舱中歇一歇,锦衣卫这么大的架子,总要你来掌总,不要累坏了身体。”
陈济不禁苦笑,站起来,道:“老夫吃了殿下这么多,也该是尽一些微薄之力的时候了。”说罢起身告辞,出了沈傲的船舱。
在这冉冉的灯火之下,沈傲整个人又变得阴晴不定,或许是近来的坏消息太多,让他独处时,总是有些烦躁。他随手捡起一份密报,又认真地看起来。锦衣卫在天下各府路将无数汇总起来,信息量之大非同小可,江南那边还好,可是江北这边,消息最多,多是人心惶惶,市价开始出现波动,富户大量逃亡之类的消息。
单一个汴京,南渡的世家大族就超过了七百余户。南渡……南渡……沈傲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眼眸一闪,瞳孔微微收缩一下,略带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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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船一路北上,抵达汴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初,这个时节原本是汴京最热闹的时候,只是事隔半年回京,沈傲发现,许多东西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热闹非常的场景显得萧条了不少,连码头处停靠的船只也变得稀疏了,当漕船靠了栈桥,以杨真为首的官员们纷纷前来迎接,人群中并没有看到太子的踪影,沈傲从栈桥这边过来,杨真迎面而来,见了沈傲,连忙深深作躬道:“殿下果然来了。”
沈傲呵呵一笑,将杨真扶起,道:“果然二字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本王不回来了?”
杨真挽着沈傲的手,叹息道:“其实说句心底话,老夫还真怕殿下不回来。”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总算露出几许笑容,随即爽朗笑道:“如今殿下回来了,老夫心里的大石也能落地了,今夜总算能睡个好觉。”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老夫累了。”
沈傲侧目看了满是白发苍苍的杨真一眼,见他的背略带些佝偻,整个人像是随风即倒一样,忍不住道:“汴京最近又有什么消息?”
杨真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消息?先是争议和,现在又是争京察,哼,一群蛇鼠小人。”
沈傲愕然:“京察?”
“是,有人上疏,说是国难在即,为了令朝廷上下一心,京察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群臣相互猜忌,反倒误了大事。所以非但要暂停京察,还要将一些被革职的官员重新起复,让他们戴罪立功。殿下,背后指使人上疏的,不必老夫说,你也知道的。”杨真的声音越来越冷淡,最后压低声音道:“监国,监国,什么监国,无非是要掌握权柄而已,要让那些失意的人重新入朝,好给他去抬轿子。”
杨真的话已经涉嫌到大逆不道了,虽然是低声细语说出来,沈傲也不禁为杨真的耿直吓一跳,随即又想,京察是杨真的*子,现在太子要弄京察,不就是要他的老命?这老家伙惹起了性子,当然什么话都敢说。
过了栈桥,到了码头这边,六部各司的官员纷纷过来行礼,沈傲回了礼,朝大家打了招呼,大家见沈傲回京,都觉得大石落地,总觉得有了点依靠。原本还以为那太子能力挽狂澜,可是太子监国之后做的这些事,实在让人寒透了心,眼下这个局面,除了平西王,放眼宇内,还有谁可以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