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让沈傲有继续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如今朝廷上下已经议论纷纷,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办?”不待沈傲回答,他继续道:“眼下只有两条路,就看你怎么选了。”似乎觉得窗外的风有点冷,赵佶黯然地将窗户合上,重新坐回位上,与沈傲四目相对,道:“第一条,就是仍旧御审,若当真有罪,朕也保不住你,只怕到时候只能依律是问了。”他舔舔嘴唇,继续道:“至于第二条路,朕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立即上书请罪,具言自己的罪状,并去郑家赔罪,态度要诚恳,朕会知会郑家一声,让他们把这一出戏演好,到时候朕再以你有悔过之心,且郑家又愿意不计前嫌,暂时虢夺掉你的爵位,令你在家待罪一年,一年之后,朕再下旨意,征你入朝。”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疏来,递给沈傲,道:“朕知道这第二条令你为难,也拉不下这面子,可是你要为自己的家眷想想,为安宁和沈骏多想想,这份奏疏是朕为你写的,你若是点了头,便将这奏疏递交到大理寺,再由大理寺送到门下省去。”
沈傲接过奏疏,不禁无语,这一份是赵佶仿了自己的字迹写的请罪疏,洋洋上前言,字字如刀,说自己实在万死,居然情急失手杀死了郑国公,如今木已成舟,罪恶昭著之类。沈傲的行书多变,想要伪造,也只有赵佶这等行书大家才能伪个*不离十,虽然有几处地方笔法生硬,沈傲却相信若不细看,谁也看不出端倪。
赵佶从一开始,就决心让沈傲做第二种选择,所以连请罪书都已经替沈傲写好,满心希望沈傲乖乖认罪。
沈傲认真地看了这请罪书,不禁感激地看了赵佶一眼,这世上有人肯为自己写这封东西,可见友谊深厚了。更何况他这九五之尊,从未写过这类的奏疏,一个一向只发号司令,撰写旨意的人怎么能写得了这个,想必在动笔之前,赵佶肯定费了一番功夫。
沈傲这时候忍不住有点感动了,赵佶实在太厚道,居然是一条龙服务,只要自己肯点这个头,一切的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甚至在一刹那之间,沈傲生出一丝动摇,心中想:只要认一个错,便是杀了郑国公,最后也可以不了了之,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赵佶怕麻烦,沈傲何尝不怕麻烦?
可是随即,沈傲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他正色道:“陛下,罪臣要说,罪臣没有错,既然无错,又为什么要认错?罪臣宁愿参加御前审问,并希望陛下将太原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若当真是罪臣有罪,罪臣愿意伏法。”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禁恼怒地道:“朕要的不是水落石出,要的是相安无事,你有没有错,只要认了,就仍旧是平西王,这样岂不是好?为什么一定要争这个义气?你当朕为你写这一份奏疏容易吗?好,你要御前审问,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到时候若是你当真有罪,朕也决不宽恕。”他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话,最后语气才缓和下来,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朕也不好干涉,罢罢罢,由你吧。”
赵佶显出了几分疲态,有气无力地坐在椅上,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又道:“再过四天就有御审,要不要朕让沈骏来看看你?让你见见孩子?”
沈傲沉默了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他倒是真想见一见,可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一切的事,都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罪臣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赵佶点点头,宽慰他道:“你不必忧心,朕的心里还是向着你的,郑妃那边,朕不会偏颇她,你好生在这里歇息,多读读书,读书养性,说起来朕让你去太原,却也辛苦了你。”说罢站起来,道:“天色不早,朕要回宫了,你想打雀儿牌?”
沈傲失笑道:“我和那两个胥吏开玩笑的。”
赵佶不由哂然笑道:“到了这个关头,你居然还开玩笑。”说罢扬长而去。
沈傲静静地在这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请罪书,将这请罪书丢进炭盆去,书册立即燃烧起来,发出一股浓烟。沈傲也站起来,失神得想要出去,可是随即又苦笑,这才知道自己如今还是待罪,这屋子岂能说出去就出去?于是又坐回去,喝了口茶,对外头道:“来人,来人。”
朱时立即小跑着进来,作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严肃地道:“本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心不找你和六儿打雀儿牌了。”
朱时哭笑不得,连忙道:“殿*恤小人,小人心中感激不已。”
沈傲道:“不过话说回来,呆在这里真没什么意思,能不能为本王请几个唱曲的来?”
朱时目瞪口呆,道:“殿下,这不太好吧?”
“不好吗?”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本王又不是狎妓,只是听听曲儿,有什么不好?犯官就不能听听曲儿,陶冶陶冶情操吗?”
朱时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得和上官禀告一下,殿下少待。”
这朱时忙不迭地去寻堂官,堂官听了,不禁道:“大理寺又不是青楼酒肆,这成何体统?”
朱时低声下气地道:“那小人去回绝了平西王?”
“混账!”堂官大骂道:“你方才没见陛下亲自来探监吗?这样的人,你敢回绝?你有几颗脑袋?不过……”他阖着眼道:“若是真寻了青楼女来,难保又会有人说三道四,既然是犯官,那就按犯官的规矩办,教坊司到处都是犯官的子女妻妾,不如去请几个姿色好的来,能吹拉弹唱的。”堂官咳嗽一声,正色道:“让她们来给犯官沈傲讲授她们的身世,让犯官沈傲知道触犯我大宋律法的害处。”
朱时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想,果然是读书出来的老爷,说话就是不一样,教坊司的是犯官的子女,平西王是犯官,这不是和尚尼姑一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