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最终还是张汤打破了沉默。
“臣请旨南下。”
皇帝没回头,也没回应。
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到未央宫的大宁宰相徐绩则摇头道:“副都廷尉还请稍稍沉住气,此事绝非一场匪祸这么简单。”
张汤道:“所以我才要南下。”
徐绩道:“刚才的密信我也看过,从这信上细枝末节处来推算,其实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叶千办还不能直接定论。”
“我虽对叶千办不甚了解,从他过往查案的经历来看,他行事谨慎心思缜密,也许是以假死脱身。”
“如果他没死,应该会想尽办法赶回长安,只要离开西蜀,最近的去处是东蜀道,以东蜀道廷尉府分衙的力量,很快就能将他送回来。”
说到这他看向皇帝:“所以臣的意思是,稍微等上两三天,也不是干等着,该派人往东蜀道那边迎一迎。”
“哪怕迎不到,派去的人也能一路直往东蜀,调派东蜀道的人手进入西蜀,不用西蜀本地任何官员参与其中。”
张汤道:“假如叶千办真的没死,真的是假死脱身,那他也必然身负重伤,这种情况下他身边再没人又能坚持多久?”
徐绩道:“张都尉,你历来沉稳,现在长安是非常时期,难道你忘了?”
鸿胪寺卿关外月深吸一口气,虽然他也恨不得马上就亲自去西蜀道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是不得不认同徐相的话。
他不喜欢徐相,也必须承认徐相的考虑确实更沉稳冷静。
“这件事若是往深里想想。”
徐绩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在西蜀道制造大案,尤其是要杀叶无坷,如此一来,长安城内必然震荡。”
“九月大典在即,这个时候廷尉府若抽调缇骑南下,鸿胪寺也要抽调威卫南下,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甚至四海堂的弟子们都要南下......”
“到大典时候,长安城人手奇缺,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只怕就是比叶千办在西蜀道遇害的事要大无数倍。”
张汤沉默下来。
徐绩看向关外月:“关寺卿以为如何?”
关外月道:“徐相所言......亦是我所担忧。”
徐绩看向皇帝:“陛下,廷尉府刚刚组建的缇骑,本就是为了这九月大典而设,到时候不只是来自各国的国君和使节,长安城外数不清的百姓也会涌入。”
“少了缇骑,少了震慑,而鸿胪寺威卫,专职负责各国国君诸部可汗以及使节安全保护,威卫调出,同样不妥。”
“为了九月大典,诸部各衙的人都不够用,这是大宁立国二十几年来最为隆盛的一次大典,巡城的武侯从这个月起就不准休息了可依然难以维持秩序。”
“大宁百姓有教化懂规矩遵纪守法,那些外邦来人多数野蛮,距离大典还有将近两月时间,长安城里的治安案件已经翻了一倍有余。”
“叶千办和右前卫那一营战兵被害的案子要查,凶手要严办,可长安城也不能不管,所以臣的意思还是从地方上调人。”
他再次看向皇帝:“陛下,臣觉得从东蜀道调人最为合适,现在就派人往东蜀道传旨,比长安城过去的人往西蜀道可能还快些。”
“如果东蜀道的廷尉不够用,甚至......可以调东蜀道左前卫入西蜀道。”
皇帝点了点头:“徐相老成持重。”
他回头看向众人。
“朕知道,九月大典的事让各部都忙得不可开交,从月初起,各部都在向朕诉苦说人手不够用。”
“巡城兵马司和武侯全部取消了轮休,即便如此,涉及外邦来人的案子还是一日比一日多。”
“一旦抽调走了廷尉府的精锐,城中治安更难维持,鸿胪寺上报说,这次来长安的外邦使臣队伍总计超过四百。”
“尤其是西域和草原,诸国国君和诸部可汗是带着大批商队一起来的,西域那边粗粗统计要进长安的就有几千人,草原也有几千人。”
“从古至今,中原王朝历来都说自己是天朝上国,所以历来重视邦交,待外客格外隆重。”
“周时候,天子太山封禅,有一百余国的使臣队伍随行,那就称得上是万国来朝......现在要来长安的比那次万国来朝的人数还增加了何止十倍。”
“大宁如果连待客都做不好,那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也就自然要笑话大宁,这不仅仅是脸面不脸面的事,是事关大宁对四方诸国的威压能不能成形。”
“九月大典办好了,数百国使团亲眼见证了大宁之威仪,文礼之肃然,兵甲之隆盛,毋庸置疑,以后就是四方臣服。”
说到这,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话说回来。”
皇帝眼神逐渐凌厉。
“朕要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待客之事上,各部衙的全部精力也是在待客上,连叶千办和一营战兵被害的事都要往后靠靠,那朕以后没脸和百姓们说宁人至上这四个字。”
“朕是大宁的皇帝,你们都是大宁的臣民,朕从立国之日就说过,朕要做的是让中原百姓都坚信,天下事不如宁事,天下人不如宁人。”
“客人欢喜了那是客人的事,归根结底是咱们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他看向张汤:“朕知道瞒不住小橘子,她要南下就南下,她要带缇骑就带缇骑,你就不必去了,你那身子骨架不住来回奔波......”
皇帝伸手摘下来挂在一边的天子剑递给张汤:“把朕的剑交给小橘子,朕在长安,亦在西蜀,持剑南下,如朕亲临。”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
没人想到陛下会真的让缇骑南下。
张汤接过剑刚要谢恩,内侍总管冯元衣忽然快步到了门口。
“陛下,西蜀道道丞谢无嗔已到宫门外候旨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