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设宴,亲自作陪,一直到吃完饭之后,贾宝玉都没曾说出口来。
实在是在那些朋友面前,他还能开口借钱。
在薛家,他实在开不了口。
直到辞别,他都开不了口,倒是薛蟠,包了五十两银子给他。
捧着银子,贾宝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敢抬头看人。
薛蟠见贾宝玉低头而去,不由嗤笑不已。
他不由嗤笑道:“真是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都说他是衔玉而生,必定有大福气,大造化,如今又如何?”
“若换成我这般没落,必定能拉的下脸来,都快要饿死了,没得还要那脸面做什么?”
“我若为了奉养老母,养活妻儿老小,我宁肯去码头扛包去赚钱,也胜似他这般无能。”
旁边,薛姨妈听了,不由嗤笑道:“你少在那里胡吹大气了,就凭你的体格去抗包?只怕一时三刻都支撑不下来。”
“也就现在说的好听罢了,你还看不上宝玉。”
“宝玉好歹还娶了亲,成家立业,并且明年就能有子嗣了呢?”
“你倒好,如今连门亲事都不成,自家祖坟都哭不过来了,还有心去哭乱坟岗子去!”
薛蟠嘟囔道:“亲事不能,能全怪我呢?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找亲事的道理?”
“你老人家无能,没给我寻门好亲事,如今反倒是怪到我头上来了。”
“再说了,这不正说着宝玉呢么?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气的薛姨妈去找鸡毛掸子好打他,薛蟠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
且说贾宝玉拿着五十两银子,回到贾家之后,心里又欢喜起来。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就能够给娘子买老母鸡来炖汤补补身子了。
他快步走到王夫人屋子,准备将银子给王夫人。
如今是王夫人当家,银子都在她手里,食材等也都是王夫人核准了让小丫头子去采购的。
刚走到门口,却是听到屋里哎吆了一声。
然后就听金钏说道:“呀,太太,你手指被扎出血了,你等着,我去寻布来给你包扎。”
又听王夫人笑道:“哪里就这般娇气了?刚刚就是打了个盹儿,一时不察,扎到手上罢了。”
原来在这方世界,金钏并没有调拨宝玉被抓到,因此也没有投井,因此,倒是被王夫人留了下来。
金钏说道:“太太昨儿做到半夜,必是倦了,要不太太还是去歇息会子。”
王夫人说道:“我加点功夫,今日便能做完这件,若只管休息,哪里还能赚的到钱?”
金钏不由叹道:“太太也不要只顾着赚钱,也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王夫人不由说道:“如今府里只有出的,没有进的,我若再不寻些事情,赚些钱财,将来又该怎么办呢?”
“当年梅夫人能够凭借做手工,养出了琮哥儿来,后来琮哥儿连中六元中了状元,更是获封冠军侯。”
“他梅夫人能做到,难道我就做不到不成?”
“便是宝玉不爱读书,他将来有了孩子,难道也不爱读书不成?”
“我这个当奶奶的,少不得要辛苦些,多给他们攒些钱财,将来也好供他读书。”
“将来他读书出息了,不愁我荣国府不能再次兴起的。”
听到这里,门外的贾宝玉已经支撑不住,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挥霍无度。
而太太却是在家里接了针线活,靠这个赚些钱财。
而为了多赚些铜钱,太太每日都要做到半夜才歇息。
一想到这里,宝玉羞耻心顿发,一时间恨不得马上死去。
见贾宝玉听到自己的话,哭着进了屋。
王夫人忙拉着他的手安慰,只是没安慰几句,王夫人也是撑不住,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而这后宅,本就没多大。
不多时,连贾母和邢夫人并赵姨娘,都引了过来。
贾母和邢夫人得知缘由之后,也是心酸起来,不由也跟着放声大哭。
就连赵姨娘都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只是赵姨娘心里,倒是没多少悲伤。
日子虽然苦,但她是有盼头的。
女儿寻了门好亲事,环儿也出息了的。
如今生计虽然艰难,但是她手里也有银子。
隔三差五偷偷出去解个馋是有的,再不行还可以去大观园,在三丫头那里大吃一顿。
如今贾家虽然没落了,但是事情也少了,她过的倒是十分滋润。
只是大家都哭了,她也不好不哭,再者听她们哭的如此悲戚,也让她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这婆媳几个,果真是凄惨的。
且说众人哭了会子,贾母不由说道:“老二家的,咱们贾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用你如此辛苦。”
“这样,我给赖家写一封信,向他家借几千银子。”
“有了这几千银子,看看能不能寻个铺子,琢磨个营生。”
“这铺子一月能有几十两银子的生息,也能养活家里了。”
贾母这打算倒是极好的,只是谈何容易?
几千两银子,也只能盘一个位置差的,极小的铺子罢了。
再者,没有底实的人当掌柜,这铺子也未必开的起来的。
只是,好歹这也算一条门路。
便是再艰难,也总要试一试。
这时候,贾宝玉也是说道:“太太,你年岁也大了,哪里能让你再做工养活家里?”
“我虽然没有一技之长,但好歹也能写能算,我出去接一些为人写信,给人抄书的事情,也能赚些银子。”
“这个比太太做手工活计还轻快,进益也更多。”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齐齐说道:“宝玉,断然不可,咱们家再没落,哪里就到了这般田地,让你做这种事情?”
贾宝玉不由哭道:“老祖宗、太太,你们也不用再劝我。”
“我们家已经到了这般光景,哪里还有什么面子?”
“我不做事,倒是要让太太做手工活辛辛苦苦养家,我岂能安心?”
“如今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自然要撑起这个家来。”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贾母不由叹息道:“宝玉长大懂事了!不过,倒也不必急到这般地步。”
“我先给赖家写信,借他几千两银子,看能不能盘下铺子再说。”
“当初若不是我出面,赖家必定要被琮哥儿给全抄家了的。”
“况赖嬷嬷是从小在我身边服侍的,她家里少不得还有十几万银子的家底。”
“如今向她嫁借几千两银子,老婆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说罢,贾母便让丫鬟拿出笔墨纸砚来,然后贾母说着,让贾宝玉写这封书信。
如今赖家都去了赖尚荣当官的地方,离着这里,也不过几百里地。
如今驿站的效率越发高了起来,像是两地都十分繁华的地方,几百里地,用不几日功夫,便能寄到的。
写完信,将信寄出去之后,荣国府之人,便耐心等待起来。
半月之后,贾母便是接到了回信。
贾母喜气洋洋,然后拆开了信封。
旁边,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在旁观望。
很快,贾母便取出信笺并一张银票。
而当贾母看到银票面额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
因为这只是一张五十的面额,并且只有一张。
贾母张了回嘴,竟然只得了五十两银子?贾母戴上老花镜(红楼书里,贾母就有老花镜),脸色阴沉地看起了书信。
只见在书信里写道,他们赖家,如今生计也十分艰难。
赖尚荣为官清廉,做官不贪不占,反倒是体恤民情,自掏腰包救助百姓。
因此如今家里穷的,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这五十两银子,还是他们典当了一根金钗换来的,还望老祖宗体量云云。
看完信之后,贾母气的浑身直哆嗦。
赖嬷嬷可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幼使唤出来的人。
如今竟是如此打她的脸,这让贾母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贾母颤栗着说道:“这真是我使出来的好奴才,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的?”
“老婆子真是瞎了眼,竟是被他们哄骗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他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来。”
“早知如此,当日就该让琮哥儿抄了他们家,将他们通通打死了事!”
“这一家子白眼狼,这一家子白眼狼……”
这门说着,贾母白眼一翻,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幸好邢夫人就在她身边,忙是出手扶住了她。
众人好一阵忙活,才救醒了贾母。
醒来之后,贾母不由流下两行清泪。
半晌之后,贾母忍不住拿起银票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呵呵,这五十两银子,是在羞辱老婆子呢?”
“这点子银子,不要也罢,倒是还要记他们一个人情!”
这门说着,贾母伸手便要去撕了银票。
邢夫人忙伸手阻止了贾母,开口说道:“老祖宗,可撕不得。”
“便是撕了,赖家也是看不到的,倒是不如留下来,买些鸡鸭鱼肉,给宝玉家的补补身子。”
“老太太若是气不过,等琮哥儿哪天回家,让琮哥儿再治罪赖家便是。”
贾母听了,怒哼了一声,倒也丢开手来。
邢夫人忙将银票收了起来,脸上露出喜色。
几千两银子,一下变成了五十两,并且还落到了邢夫人手里。
他们原先的谋划,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
如此一来,家里依然是没有进项。
迫不得已之下,贾宝玉也只好接一些给人写书信,抄书,甚至是作画等营生。
贾宝玉虽然读书不成,倒也有几分歪才。
虽然书法和书画,都非上等,但也勉强能够入的了眼。
虽然他作画,完全达不到贾琮的地步,值不到一两银子一张。
一张画也不过几十钱而已,但倒是勉强还能揽到一些生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