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已经默默地把方彦塑造成冷冰冰阴森森的深宫的鬼魂,现在又给何钊置于进退两难的火坑里,用糖衣包裹着完全没有未来的结局。
陈清煜呢?她皇弟也受她的影响了。如果不是她突然接替了书里的那个“陈嘉沐”,他又怎么会和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这样纠缠爱慕。
陈嘉沐反省自己——如果她脱离小说之后,小说的内容也能因她而改变,她应该才是那个穿书的热门角色。
一个恶毒的,作恶多端的,欠了一屁股情债,被男主斩杀于登基之前的女配。
陈嘉沐顿觉自己的未来一片昏暗。
……
何钊来公主府迎亲的那天,陈嘉沐还是稍微遵从一点良辰吉日的规矩,起早准备。她换好喜服,在屋子里梳妆。窗外还剩着一层纯白毛绒的秋霜,被刚升起来的太阳照得火红,橘皮一样伏在窗沿。
陈嘉沐点了灯,对着镜子调整自己耳朵上的耳铛,烛火摇曳的,送来一阵很淡很淡,然而很熟悉的香味。
她下意识地抬头往外看。风大起来,是有人从门口进来了,脚步声轻轻,几乎听不见。隔着半扇屏风,陈嘉沐警惕起来,厉声问:“是谁?”
来人只回了一声抽泣。
陈嘉沐讶异道:“寒梅?”,却见一道粉红的影子一闪,扑到她身边来。
是寒梅。
她变化不大,只是衣裳比做宫女时美丽了些,发髻用一根木头簪子简单挽上了,点缀一点金子打的桂花。
她一脸的泪,皱眉眯眼,拿着帕子擦了半天,才把眼泪生憋回去:“公主,奴婢听闻您今日就要与驸马完婚了。”
陈嘉沐点头。
她声音大起来,又有种在宫里的风范了:“公主府那些侍女是吃干饭的,这么隆重的日子,起得比主子还晚!奴婢一定好好地说他们一番——”
陈嘉沐笑了。
隔着烛火,她看寒梅泪湿后擦的半干的脸,就连烛火也突然温暖了似的,给她送来慰藉的,熟悉的暖意。她伸手一抹寒梅的脸,真是很凉,像外头的霜在她面上化开了。她温声道:“大喜的日子,别哭了。”
寒梅又是眨出来两滴泪,被陈嘉沐拭去了。
她问寒梅:“怎么突然回来?落雪呢,你们两个走后还联系吗?”
寒梅走到她近前来,很顺手的把桌上的梳子捡起来,给陈嘉沐梳头。她还没有戴那沉重的凤冠,光是搁在一边看着,陈嘉沐都觉得自己脖子隐隐作痛。
寒梅一边梳,一边说:“落雪回老家去了。她家里人给她安排了不错的亲事,急的催她,不然她原是要跟奴婢一起等的。那男人,是她的一位邻居,家里父亲早死,只剩孤儿寡母,如今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小有成就,算半个读书人,平时教书或给人写字赚钱。据她自己说,是个礼义廉耻,道德秉性很不错的人。”
陈嘉沐悬着的心放松一些。
“至于奴婢……”寒梅看陈嘉沐的耳饰,石榴石镶金的,红火金灿的很漂亮,很秋日,她的婚事顺利得就像水到渠成,是丰收的一个秋天,“奴婢是想着,等公主成婚那日,最后一次来给公主梳妆。”她停了停,一半气恼一半笑地抱怨,“虽然这是奴婢离开前就跟那些姐姐妹妹说过的,但也没叫她们这样做甩手掌柜!”
陈嘉沐也跟着笑起来:“怎么可能是甩手掌柜,”她把胳膊抬起来,身上的衣服重得她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像树懒,“这样繁重的衣裳,没人帮忙,我一个人怎么穿的。”
她口气半娇嗔的:“不过是她们忙完又回去而已。还生气吗?”
寒梅擦擦眼泪,不说话了。
她手上的木梳,轻如羽毛,自陈嘉沐的发根梳到发梢。
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