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笑了笑,眉眼弯弯的,陈清煜有点看的入神了。
她那双眼睛,也是桑仡不常见的。这里的人鼻梁很高,眼窝深重,眼珠随时蒙着一层阴翳,他们的眼睛就在这样的阴翳里,在眼白之间发亮。
陈嘉沐就连眉眼都显得很温和。像一只羊。
陈清煜回神了。
他不敢看了,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脑海中甚至生出一种苛责:你是桑仡人了。
再否认也没用,你被他们同化了。你开始拿他们的标准审视你的亲人,连她的面容 ,她的身体,都要经过你的观察审判,你也觉得她是温顺的食草动物,你把自己放在狼的位置了。
陈嘉沐指尖的血,一直悬在那,石榴石一样的深红。陈清煜盯着它看,想起红绿的宝石,听见陈嘉沐的声音:“你不该来这里。在这里睡着,会冻死的。”
陈清煜反驳道:“皇姐的身边很暖和。”
陈嘉沐笑着把指尖的血抹到他鼻尖去了,她说:走吧,离开这。
陈清煜被推了一下。
他醒了,不是一下睁开眼睛,眼前变亮的醒。
他眼前只有血红。
血红之中,两道影子,在他面前晃动,左边的那个是桑仡人,说桑仡话,右边的那个只是沉默,不说话。
陈清煜也不说话。
有人握着他的手,烧炭一样火热,把他的手牵起来,给他摸一处伤口,湿淋淋的扭曲的伤口,缝着歪歪扭扭的线,从上摸到下,是弦月一样的弧度。
陈清煜再迟钝也懂了,这是一片缝好的耳朵。
他听见右边那个人说话了,好熟悉的语调,好熟悉的内容。他想了半天,想起来,语调是他父皇的语调,内容是他兄弟说过的内容。
“够血性,你是瓦拉的儿子!”
他狠狠地攥着陈清煜的手,带他握住那片还略显无生机的耳朵,就像手持一根权杖,一顶皇冠。
陈清煜只感觉好笑。
他们的血脉,他们的父子相连,居然是靠别人的血确认的。
是靠别人流出的血,滋润了他,让他被接纳了。
这就是桑仡的规矩。他既然来了,就要遵守,就要忍受。
就要认同。
他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摸了摸鼻尖,只感觉入手是汗津津的,也是一点水,他睁大眼睛看,看不清 ,到处都是红的。
陈清煜宁愿把它视作一点血。
就是那样一眨眼的功夫,他轻轻眨出酸痛的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