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自己掬水洗干净脸,又去叫别的侍女施妆,拉着陈渡的手等着,等一排脸颊白嫩,嘴唇水红的年轻女孩在他面前站好了,菱角引着他去看:“殿下,这位是谁?”
陈渡一个都不认识。
他本来还有点耐性,以为这是个崭新的游戏,但慢慢的,面前凑过来的陌生人越来越多。全是穿着宫女衣裳的,脸一样白,眼珠一样黑,眉毛也是一样挑,全和父皇的那个宠妃长得一样,和那条狗一样。站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区别,同一个窑里出来的人偶,他哪里分的清?
陈渡没耐心了。
菱角要他认下一个人,他就叫她:“你是李美人。”
李美人,张美人,什么妃呀嫔呀的,只要陈渡能想起来的,全给说完了,小手一伸一指,点兵点将一样把面前所有人点了个遍,全给封上位子了,那样子真有点像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和妃子玩闹。
宫女们都笑作一团。让她们说自己像谁,是肯定不敢说像娘娘的,但陈渡跟她们不一样,一个皇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了,再没理的话都要夸说的流畅说的好,只有皇上或者赵嬷嬷那样在意他的人会惩罚他,教训他。
一群人过了过耳朵瘾,这事好似翻篇了,只有菱角不放心,忐忑的,找了个时间去见赵嬷嬷。
她进门时,陈芙在屋里睡觉。地龙烧得热滚滚的,裹着毛皮的小毯子,只露出粉雕玉琢的一张蜜桃似的小脸,睡得脸红扑扑,直要流出蜜水一样的甜美。
小女孩,小婴儿,睡起来昏天暗地的,嘴唇微张,菱角凑过去看一眼,打心里感觉这孩子很可爱。皇上也喜欢她,送来给孩子用的玩具在屋里要堆成小山了,提前打的一套长命锁,搁在陈芙的床旁边。
赵嬷嬷手上哄着孩子,嘴上放轻了:“怎么突然来这里?菱角,我之前看殿下闹了好大的脾气,现在给哄好了?”
菱角说没有。
她右手手心在衣服上蹭一蹭,把汗蹭掉了,才跟赵嬷嬷摊开手:“嬷嬷,你看我出了这样多的汗。”
右手干爽,左手像刚从水盆子里拿出来。
赵嬷嬷赶紧道:“怎么,可是病了?”
菱角就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的。”
“赵嬷嬷,小殿下不认人这事……之前有发生过吗?”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讲了个遍,略过了宫女们围着陈渡叫他再叫几声美人的部分,赵嬷嬷的脸色阴阴雨雨的,拧着眉,川字纹在眉心越来越深,随时能打下一道闪似的。
“没有,从没发生过……”她喃道,“殿下之前在皇上面前闯祸我还奇怪,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原以为是他不喜欢那个……”她把那娘娘的名字咽回去了,眼珠转了转,“我还说,殿下何必在那样的宴会上拐着弯骂她,小孩的话外之意,大人一听就听明白了。”
原来,他是真的觉得他们很像?
活生生的人,和一条狗像?
赵嬷嬷心中有一点说不出的奇怪。陈渡的表现,说是不懂事的孩子乱说也好,是他真的那样想也罢——一个善良可爱的孩子,真的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