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跟魄风带着小银鱼回到驿站的时候,正碰见沈溯去给殷裕熬药,楚弈端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坐在驿站门外房檐下,见到萧时回来也只是闷闷不乐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全当打过招呼。
萧时见状,心中一紧:“柳时衣呢?”
楚弈往身后指了指,也没说话。
萧时来不及多问,直接奔了进去。驿站并不算大,萧时几步就到了柳时衣房间门口,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少女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时一愣,上前轻轻喊了一声:“……柳时衣?”
回答的却只有一片寂静。萧时定睛看去,发现柳时衣似是没了呼吸,胸前连微弱的起伏都没有。
萧时眉心一跳,他缓缓伸手,探了下柳时衣的鼻息。
——她没有呼吸。
萧时顿时如坠冰窟,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柳时衣已经活蹦乱跳地嚷着想吃这个那个的,现在怎么会……
萧时第一时间只觉得愤怒,他想摔门出去,质问楚弈和沈溯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时刻守着柳时衣,殷裕又没有死,到底有什么好一直看着的?!但他的身体却无法挪动丝毫,只能死死盯着柳时衣的脸,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当时他逃过了在药王谷的一片狼藉中见到十一的尸体,并以此为绝境中唯一的光,按照这一丝微光的指引熬过这么些年,结果换来的,还是无法守护在意之人?
萧时的怒火又转向了自己,为什么要跟柳时衣闹脾气?自己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如果他能一直跟着柳时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事到如今,柳时衣到底是不是十一还重要吗?就算她不是十一,自己难道就能接受她的死亡了吗?
——不能。
萧时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便柳时衣只是那个流水村长大、坑蒙拐骗没个正型的赤脚大夫,他依然无法把她当作外人看待。不,不止如此,柳时衣的一举一动甚至更加牵动着他的心,他没法用对待魄风和老邢他们的态度来对待柳时衣,他想保护她,也想让她的眼中只有他,只能依靠他,无论喜怒哀乐,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他。
就像小时候在药王谷,他可以笑着看十一跟各种师兄弟们嬉戏打闹,但最后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屋的一定是自己。十一会蹦蹦跳跳地跟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一切,月光之下,似乎全天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弄丢了十一,现在又要失去柳时衣,仿佛是命运给他的诅咒,无论何时,无论他已经如何强大,他必将失去所爱之人。
萧时双腿无力地跪在床头地上,他合上眼,将额头抵在床沿上,以一种虔诚又痛苦的心情发愿,祈求老天不要带走柳时衣,如果是他对柳时衣的心意带来了厄运,那他就收回一切非分之想,他只想眼前之人平安,至于他的感受,并不重要。
“……哭啦?”柳时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萧时一愣,没有抬头,而是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一直在发抖,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想停下身体的异常。
柳时衣见他没抬头,一溜烟儿坐了起来,推了推他的胳膊:“不是,还真哭啦?”
萧时依然没回话,柳时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记得一开始你装乌龟骗我们吗?就当还我一次呗。”
“……那是龟息之功。”萧时这才抬起头来,他已经平复下了慌乱的心情,此刻换回了最常见的波澜不惊,“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柳时衣见他压根儿没追究自己的玩笑,反倒一本正经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让她顿感自己像是个对着大人撒泼打诨的浑小子,讪讪解释道:“上过啦。你没生气吧?”
萧时没回答,只是站起身来:“银鱼给你带回来了。如果身体无大碍就出来,有东西给你们看。”
柳时衣在心中默默喊了声不好,这家伙好像真生气了。她站起身来,牢牢跟在萧时身边:“我真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我、我就是回忆起来昨晚在你面前那么丢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找回点面子。”
萧时脚下一顿,淡淡看了她一眼:“下次别再单独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