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十九岁那年,长孙轻言邂逅了他的一生挚爱。
若说安淑儿天上有地上无,那便是夸张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聪慧女子,她甚至长得不如钟磬书好看,没有钟磬书的武功好,不如钟磬书和长孙轻言在一起的时间长——即使男子和女子放在一起比较很奇怪。
但是缘分这种东西是谁都想不明白的,你爱这个人这个人也爱你本就是茫茫人海中的奇迹,就像人人都期盼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因为世间神仙眷侣可遇不可求。
安淑儿开朗,能一整天跟在话不多的长孙轻言身边用上一整天逗他开心;安淑儿贤淑,即使喜欢舞刀弄枪也会静下心来为所爱之人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安淑儿细致,总能比别人更快发现某些东西;安淑儿痴情,爱上一个人就把一生搭进去;安淑儿大方,即使知道钟磬书对自己的爱人迷恋成狂也不会兀自嫉妒甚至挑拨离间……
长孙轻言爱她,如果说钟磬书对他情深如海,那么他对安淑儿的感情不会少多少,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可是钟磬书不相信,他难以置信竟然会有一个女子横空出现,夺走了守护他那么多年的大师兄。
他气得快要疯掉了,找到长孙轻言,在他面前暴怒,质问,坦言,不顾一切想要把这轮明月重新拉回自己身边。
他的悲伤欲绝让长孙轻言难过极了,他不是没有发现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可怕的占有欲,但他觉得钟磬书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太久了,就像是孩童固执地抱紧自己的旧玩具,不舍得松开手。
所以他开导钟磬书的同时,马不停蹄地请了木石圣人做了见证,在一个隆冬飞雪的日子里为他和安淑儿定下婚约,以此向钟磬书证明他不是一时鬼迷心窍。
他们定下婚约那天,钟磬书躲在雪地里喝了一夜的酒,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几乎丢了性命。
长孙轻言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和心上人庆祝,就几乎急白了一头青丝,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大夫说人可能熬不过去的时候,这么一个素来成熟稳重的男子连眼眶都“刷拉”红了。
安淑儿对长孙轻言道,如果他不爱这个孩子,就不要给他希望,离开他,让他独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长孙轻言不肯。
他怎么会肯呢?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对他说过永远不分开,他怎么能够抛下他,任他在不知名的地方兀自沦落,流浪漂泊?
安淑儿动摇不了他的决定,一向带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忧伤。
长孙轻言伸手抱住她,说:“对不起淑儿,给我几年时间,等梓严有了自己的人生,我们就成亲,然后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而向往,像是已经能够看到将来两全其美的结局。
安淑儿说到底还是女儿家,对于心上人的坚持最终只能沉默,掩下心中的不安。
之后,长孙轻言带着钟磬书进了只要有人就会存在的江湖,一年时间,销魂刀之名,惊艳天下。
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这是钟磬书从鬼门关归来之后悟到的刀法,刀势如潇潇秋雨,哀愁又悱恻,砍在人身上,疼痛久久缠绵不去。
他从未和长孙轻言过招时用过这份刀法,长孙轻言却能看出其中比挣扎更深的无望。
他开始明白钟磬书的感情远远不如他想得那么简单,只是,想得越明白,他越痛苦。
钟磬书是他最重要的人,可是他爱安淑儿。
一个是至亲,一个至爱,他从未弄混过。
可是钟磬书不明白。
武林人的赞誉却丝毫没有入钟磬书的眼,他变得越来越傲,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纵观江湖,竟是再无木石圣人门下之外的人与他交好。
他不怎么笑了,也不怎么说话了,长孙轻言算过,有一个月他只说过两个字,就是喊他师兄,然后再无下文,眼里溢满了哀凉。
长孙轻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开始还会保持些距离,但是越觉得愧疚,就越想照顾好这个人,满满的,嘘寒问暖,跟前马后,小心翼翼。
他这样子却让钟磬书慢慢升腾起了希望,让他觉得,只要远离了蛊惑人心的安淑儿,他的大师兄就会明白自己所爱非人。
他还会回到他身边,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就像现在这样,他爱长孙轻言,长孙轻言眼里也只有他。
他想,需要时间,再多一点时间,长孙轻言一定会爱上他。
时间一点点推移,钟磬书也学会了怎么与人来往,有几个能喝得上酒的朋友,还有一众仰慕他的江湖女子,名声如日中天。
可是他的眼里仍然只能装下一个人。
长孙轻言却没发觉,他只觉得他的六师弟在逐步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准备送到这里,就回头去找那个痴心等候他多年的女子。
长孙轻言一辈子都忘不掉,在他辞行说他准备去迎娶安淑儿的时候,钟磬书眼底骤然崩溃的神色。
……好像整个世界就这么在他面前崩塌,茕茕一人无所依靠,只能等着被末日掩埋。
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披荆斩棘的六师弟,一瞬间像是被他亲手扼杀了生机。
长孙轻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避开头去。
钟磬书问,声音都似气若游丝:“你有什么理由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