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暖阳融在天际,铺开一片血色的叠云。
阜怀尧搁下笔,目光无波无澜地望着气势汹汹冲进来的苏日暮,淡淡道:“苏公子,现在人多口杂,贸然用武功容易生事端,你总是要注意一些。”
挣脱了拦路了的常安冲进来的苏日暮愤愤道:“关你什么事!”
阜怀尧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语气,示意常安退出去处理他带来的麻烦之后,道:“你是远舟的朋友,朕自是多关照一些。”
苏日暮咬牙,“你有这个心,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子诤?!他在太和殿跪了一天了!!”
后面来不及阻止匆匆跟上来的甄侦赶紧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对阜怀尧道:“苏日暮冒犯了,请爷见谅!”
阜怀尧摆摆手示意无碍,语气漠然道:“宿州给他了,兵马给了,官吏给了,你也跟去了,他还是不想要,想跪在那里,朕有什么办法?”
苏日暮豁出去了,“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些!”
阜怀尧出乎意料地沉默了良久,沉默到苏日暮的头脑都微微冷静下来了才再度开口:“不管他要什么,朕能给的就只有这些。”
他的声音很清,很冷,像是北极之风一样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甄侦眼里闪过一丝悲悯。
苏日暮注视着他,似乎能这张华雍冷丽的眉眼看出几分阜远舟说一不二的影子,莫名地悲从心来,“子诤不会抢你的江山,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留下来?”
阜怀尧微微阖上眼帘,“因为朕不想杀了他。”
……
白马寺每日黄昏准点的钟声响起,气势恢弘地穿越半个城池,抵达太和殿大殿深处。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斜阳混杂着血色打在祥龙云雾纹路的青石地面上,沁凉的冷意透过膝盖钻上来,不过阜远舟麻木得没什么感觉了,但他依然定定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周围都空荡荡的,整个庄严肃穆的大殿只闻得他一人的呼吸声。
寂静得吓人。
直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才微微动了动,很快就看到一双银丝绣龙白袼靴停在自己面前。
“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冷冽的声音犹如石沉水面,瞬间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
阜远舟使了一下力,才让僵硬的身体恢复些知觉,他抬起头来,阜怀尧就站在他面前,一衣雪白衬得面色如霜,湛然若神的容貌上遍布肃杀,不言不语已是森冽生威天骄不群。
——睥睨众生。
他还是如当年初见,冷酷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阜远舟心里一片酸涩,许久没有开口的嗓子嘶哑得厉害,“皇兄若不收回成命,远舟便长跪不起。”
“你说过朕是你最重要的人,”阜怀尧陈述事实,“那为什么朕说的话你不肯听?”
阜远舟紧紧盯着他,“你也说过不会不要我的……你说过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阜怀尧蹲下身子,和他平视,冰凉的手指触碰上他的脸颊,眼神明锐,泪痣如血,“远舟,朕只要求你做这么一件事,去宿州,做你的兵马大总督。”
阜远舟咬牙,“然后永远都不要回京城?”
阜怀尧默认,“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也说过你喜欢宿州那个安逸养老的地方……一辈子,其实不长。”
阜远舟望着他,眼眶微红,“为什么?”
阜怀尧缄默片刻。
“我们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远舟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赶我走?”
“也许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错……”阜怀尧低声呢喃。
阜远舟微微怔愣。
“还记得地牢里朕说过的话吗?你什么错都没有,只是老天不开眼,”阜怀尧眼神略带怜悯,“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你都不喜欢,又何必留在名利场这个大漩涡里?”
阜远舟不满极了他这样的眼神,冷冷地笑了一声,极端讽刺,“所以你现在放生我?让我走得远远的?过那世外桃源的日子?不问世事直接养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