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从那杯毒酒开始,谎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始料未及不假,心灰意冷不假,伤心欲绝不假,但是总有些东西是假的,比如那杯毒酒其实毒不死他,比如了残红的影响远远小于阜怀尧的预料,比如他掌管的礼部户部的臣服,比如,苏日暮的出现……
可是爱情在欺骗中生根发芽,伸展枝叶开出了妖娆的花,美丽——却致命。
阜远舟压抑着声音,似乎在同时压抑着某种情绪,“我不会拿你们的命开玩笑,没有朝廷,魔教也不会输。”
秦仪看着他,“你究竟是护着朝廷,还是在护着皇帝?”
“当然是护着他,”阜远舟平静地道,“我以为你很清楚。”
“世间焉得两全法,”秦仪眼中略染悲悯,“你想要护着皇帝,怎么能保证不赔上别的?”
阜远舟却是笑了,眉眼淡漠的模样像极了阜怀尧,只是他们所求的事物不同,“除了他,我什么都赔得起。”
“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
他的话太笃定,叫秦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活了几十年,又坐在刹魂魔教左使的位子上,什么样的痴人没见过,但是他们总能一个比一个叫他震撼。
“你这么做,可有想过皇帝的心思?”一味付出,并不意味着能有同等的回报。
“想不想又能怎么样?他的心里,江山总是最重的那份。”阜远舟低下了眼帘,“可是我也顾不上了,谁叫他是我的命呢?”
……
东宫殿外。
听得动静的时候,常安一抬眸,便看见一抹蓝影提着灯笼沿着青石路走来,上一眼还在数米之外,下一步就已经径直越过了他往里走去。
蓝色的衣袂的夜风里打了个滚,男子清润的声音顺着风传来:“辛苦常总管了,皇兄有我照顾便是,你回去罢。”
常安被他的动作惊了惊,闻言,急忙转身,“殿下留步。”
阜远舟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淡淡问:“常总管可有要事?”
常安望着他在夜色中依然笔挺的背影,微顿,只说了一句话,“爷在喝酒。”
不用他细说,阜远舟也明白他的意思。
阜怀尧只会在心情极乱的时候喝酒,而乱了他的心的,是他阜远舟。
“皇兄……喝了多少?”
“奴才出来之前,里面有七个空酒瓶子。”
阜远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明早儿送醒酒汤过来。”兄长这会儿该醉了。
“奴才自是知道的,”常安道,“可是恕奴才直言,殿下,不该惹爷烦心的。”
阜远舟的目光望着唯一一间燃着烛火的房间,“我从来就只想让他高兴一点。”
常安意味深长道:“以前,爷是极少饮醉的,可登基以来不过数月,他却醉了两回。”
阜远舟的声音变冷,“常总管觉得,有我在,皇兄就难以展颜?”
常安躬下了身子,“奴才只是有话直说罢了,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好一个有话直说,”阜远舟似真似假地赞了一声,“反正常总管总是认为,我离开了,于皇兄才是好事。”
这个话题,常安避而不谈,只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爷是这么说的。”
阜远舟却是笑了,“我做不起英雄,倒也不怕气短,能安安稳稳守着一个人,比什么都强。”
常安蹙了眉尖,“殿下该是鹏程万里之人。”
“可惜我胸无大志,只想坐井观天。”
常安见他态度不温不火,有些沉不住气了,“殿下可是闭目塞耳,就不担心爷会被人戳脊梁骨?”
阜远舟弯了嘴角,语气温柔,能把人溺死而不自知,“让他们尽情地戳,试试看是他们的手硬,还是我的琅琊更锋利?”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经走向了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准备推门而进。
常安咬牙道:“殿下当真势在必得?”
阜远舟的动作停了片刻,才道:“扬名天下荣登九天谁不喜欢?我若能停手,何须走到这一步?”
常安怔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