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的准备事宜那边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状况,连晋和宫清出宫的时候,作为武举主考官的阜远舟也顺道随之同行了。
走到宫门口,因着宫清是扮成元帅府亲卫青六进宫的,所以先去牵马了。
提前有打招呼的阜远舟拍了拍灰宵的马鬓,正欲上马,动作就忽然一顿,侧头望向那个不远不近站着打量自己的黑衣元帅。
“连元帅还有事和本王说么?”尽管对这个曾经惹恼(……貌似……大雾啊……)自家皇兄的家伙颇有微词,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仁德君子的拿手好戏,阜远舟还是摆出一贯温雅的笑脸问了一句。
连晋的神色立时变得有点高深莫测,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像,闻言又多看了他几下,才慢吞吞道:“三爷恢复了?”
除了那股子张扬的气势,这人和以往的永宁王有什么不同?
阜远舟的脸色变都没变,挑挑眉以示疑惑,“恢复?本王没病没痛,恢复什么?”
连晋道:“朝里不是没有明白人,不过爷护着你,大伙儿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蓝衣皎明的男子微微一笑,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皇兄的好,本王自是记得的。”
连晋也不介意他的打太极,事实上阜远舟是不是恢复了和他干系不大,他只在意这个人对玉衡皇朝、对当今圣上的态度。
“天下大局已定,三爷不打算离开么?”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王凭什么要走?”阜远舟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以为三爷心高气傲,决计不会屈于人下。”连晋双手环住,姿势漫不经心般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阜远舟下意识地看向宫门,目光似乎能透过嵬嵬宫阙雕梁画栋楼台亭榭飞檐长廊看到那个笔直坐在御案前的白衣帝王,然后笑了,真真切切没有虚假的笑,柔情款款,“那是皇兄。”不是什么旁的不相干的人。
连晋的心沉了下去,“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违逆伦理,不容于世。
“本王知道,”阜远舟说这话时,敛去了那份柔情,慢慢的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峰眉之下长睫轻垂,不知是说给连晋听还是在说服自己,“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呢?”
连晋看着他,喉头动了一下,“下官相信三爷还是会替爷着想的。”不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阜远舟没有温度地看着腰间的琅琊,“你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爷对三爷很好。”话锋很是突兀的一转,连晋抿了一下唇,令人措手不及地如是道。
阜远舟却好似预感到下一句话一般,眸色暗了一下。
果然,连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深深望他了一眼,“不过为了江山社稷,让爷做什么他都义无反顾。”
浮云聚散,有风卷过,猛然鼓吹起两人的衣发,蓝的衣黑的发乌的衫,轻飘得像是一片被卷在风里的叶子。
春日的阳光并不烈,宫门巍峨,投在地上的影子却是极深极深的暗色。
面对这个知道的比旁人多的人,阜远舟挑了挑嘴角,很是轻松的样子,“这天下本就是皇兄的责任,有本王在,怎么会任他一人独扛?”
话是答非所问,笑是温温润润,眼底却是裂开了一道缝隙,幽幽暗暗,好似暗藏了无尽情意,既深情又疯狂,还缠着一丝一缕极淡极浅的绝望。
连晋说的没错,即使阜怀尧爱他刻骨,在江山面前,他依旧太微不足道。
不是他不够重要,是阜怀尧无从选择。
阜远舟翻身上马,握着马缰,他嘴角弯的更深,眼里情意更重,喃喃的声音温柔得好像呢语在爱人身侧:“这是他背负的天下……你都明白,本王怎么会不懂……”
话音轻的几乎随风散掉,他背对宫门打着马离开,挺直着脊梁,就像在那个白衣霜冷的男子身边一样骄傲得可以替他肩负半个天下。
连晋看得微微一怔,才恍然了然他眼里的绝望从何而来。
爱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知不知道对方爱不爱自己,而是明知道相爱却死咬着牙不能说日日相对朝夕相处也不能在一起。
自从上回进宫知道了个惊天秘密后,连晋就反复琢磨着想从他身上入手,只是连晋没有想到,永宁王竟是已经陷得那么深了。
也看得太透……
……
是夜,清风徐徐,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在玉阶前洒了一地的霜。
给站在玉阶上举头看天沉思的白衣男子加了一件雪白的披风,阜远舟抬头望了望天穹,道:“无风无云,从文试一直到武试都会是大晴天,皇兄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