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明明第一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恍如隔世。巨大的办公室被分割成很多区域,电梯里画着9格红线,每个人站在一个小格子里。
员工被分成AB班,每隔一个工位坐一个人,剩下的一半居家,下一天轮换。昔日热闹的食堂也没有了烟火气,早餐被装成盒子统一发放,员工领了早餐就速速回到工位吃。
大家都失却了往日休假归来高谈阔论的兴致,从坐到工位那一刻起就想赶紧完成工作,回到家里。
这些都是司明明所在的大部门设计的上班规则,以配合公司完成线上线下办公的平稳过渡。这些规则真的费了他们和行政部门的好多心思。
司明明一走进自己办公室就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手摘掉口罩扔掉。
这一天她的工作强度非常大,要带领下属完成被取消机构的部门的沟通会议,以及分批次的人员谈话。司明明打开记事本,看了眼助理为她写的发言稿,经过法务部门审核的发言稿,简要介绍了从公司发展角度来讲,对该业务的安排,以及人员未来的安排。
这一天也是苏景秋第一天营业,他的餐厅没有任何客人。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员工返岗。整条街空空荡荡,开业的店铺只有那么几家,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就是他跟司明明相亲那家,挂上了转让的牌子。那家咖啡挺好喝,怎么就毫无征兆转让了呢?
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梦境,无论看哪里都不够真实。
苏景秋在门前踱步,看着两百米开外有人在走路,他甚至想跑过去将人拖进自己的店里,逼人家尝尝他居家之时研发的新品,那可真是太好吃了。就连对美食热情不高的司明明都能怒吃一整份,还对他竖大拇指。
他的餐厅窗明几净,门口放着一个长条桌,桌上摆着免洗洗手液、二维码和登记本,他胳膊上绑着一个红袖标,因为他主动报名了这条街道的志愿者,配合街道工作。
这一天出门前他还对司明明说:“我做积极市民一定会有好报的,周围的白领金领们快两个月没吃到我好吃的健康餐,一定会排队来买的。”
司明明的头脑里已经是餐厅空无一人的凄惨画面了,但她在学习做一个不扫兴的人,于是点头:“是的,希望你今天能忙过来。”
“你们公司最好别搞团餐,没时间做,毕竟我的人还都没到位。”
“好的,我一定不给苏老板添麻烦。”司明明这样说。
此刻的苏景秋无所事事地站在街边,把这凄凉的景象拍给顾峻川,对他说:“快来嘲笑我,要破产啦!”
顾峻川自己也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嘲笑他,但还是准备支持一下他的生意,让助理为工厂的人定了三十份健康餐。苏景秋感激涕零,对他说:“你真是够意思,如果你能少从我酒吧偷点酒就更好了。”
一直熬到下午,跟唯一的店员把地都拖了两次,消毒做了三次,也没迎来一个客人。苏景秋手一挥:“下班下班,回家躺着。”
服务生却抱着咖啡机不肯走:“我不走,回家躺着太难受了,我要在这待着。我死也要死在店里,闻着咖啡豆的香气死!”
“大眼瞪小眼,有屁用。”
“不用瞪了,来人了,老大。”
两个人齐齐看向门口,一个瘦高条的防护严实的女人拿出手机在扫码。女人戴着护目镜,穿着一件束腰的羊绒大衣,扫完码低头在本子上签字,一缕头发散落在肩头。
苏景秋看那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死活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个人。直到女人走到收银台前,摘掉护目镜,露出一双很清亮的眼睛,苏景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初恋女友,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面的申京京。
已经被他抛诸脑后的申京京,就这么站到了他的面前。
苏景秋愣了。
她怎么来了?
“老板,营业了吗?”申京京问。
“营业了。”苏景秋说。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后来从来没想过会再次见到申京京。
申京京的眼睛有了笑意,其实仔细看,那双眼睛跟二十出头是有区别的,申京京爱哭,从前的眼睛总像含着泪水似的,如今那一层泪意不见了。她应该已经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彻底走出来了。
“来一份牛排,五分熟,再来一杯翠绿。”申京京偏着头说:“一杯翠绿,这奇怪名字肯定是你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景秋仍旧不按常理出牌,天马行空的一个神人。
“嗯。堂食还是外带?”苏景秋问,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点餐,没有多看申京京任何一眼。
“堂食。”申京京答。
她环视店铺一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不是司明明的专座。因为她看向那个位置的时候,苏景秋说:“那个位置不行,预留位。”申京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走到餐桌前,摘掉口罩,脸上被勒出了痕迹,但仍旧难掩她出色的神采。坐下后就对苏景秋摆手,说:“老苏,你来。”
老苏是当年她对他的称呼,因为那时苏景秋在意自己比她小,总要佯装成熟,要求她叫他老苏。老苏这个名字很好笑,彼时她叫一次笑一次,现在却笑不出来了。他们都彻底成熟了。
苏景秋就坐到她对面,问她:“你怎么来了?”他有点怕申京京的到来,不为别的,因为怕司明明看到误会。他们因为申京京吵过虽然不激烈,但很绵长的一架,苏景秋对这一架心有余悸。
“你删了我。”申京京说:“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删了我。”
“我结婚了。”苏景秋说。
“你老婆不让你跟异性说话吗?”申京京故意逗他。她发现苏景秋有了一些变化,少年时的他不管不顾,爱谁谁。他们也因为别的姑娘吵架,那时他可不会这样顾忌,上来就说:我恋爱了/结婚了。那时他说:我清清白白,你不要怀疑我,也不要管束我。少年的他是一只自由的鸟,从不为任何事停下扇动翅膀。
“我老婆不管我。”苏景秋替司明明申辩,接着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还有东西在我家。”申京京说:“我那天去老房子收拾东西,看到里面有你一个大箱子,分手时候你没拿走。”
“扔了。”苏景秋说:“不要了,都是陈年破烂。”
“确定吗?有你当时最喜欢的相机,还有你收藏的磁带。”
“确定,扔了。”苏景秋说。
申京京叹了口气,对苏景秋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恨我?”
“我不恨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恨你?我脑子装不了这么多事。”
“那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申京京说。她看向苏景秋的胳膊,他穿了一件很衬衫,遮住了他的花臂。
“没有伤口。他们胡说八道你也信?”
“我信。”申京京说:“是顾峻川跟我说的,我相信顾峻川。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胡说八道。”苏景秋说:“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有口都说不清。”
那时苏景秋年轻,申京京跟他分手后,他着实难受了很久。那时缓解难受的方法就是司明明不理解的借酒浇愁。那一天晚上他喝了酒走在街上,摔了一跤,马路边的路障绑了一根铁丝,划破了他的胳膊。当即有一道很深的要命的伤口,他的酒马上醒了,火速去了医院处理。第二天王庆芳和顾峻川看到,以为他为情所伤,选择轻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口难辩,他们都不信他自己摔倒,坚持认为他为了申京京自杀。
顾峻川心疼坏了,找到申京京,请她再给苏景秋一个机会。可那时申京京不想再回头,她厌倦了苏景秋的幼稚、极度的热情,她希望她能跟一个成熟的、有阅历的人谈恋爱。当然,后来她如愿了。
后来的顾峻川提起申京京就摇头:心太狠了,简直不顾别人死活。苏景秋都那样了,她眼都不眨一下。这个人不值得。
申京京坚持要看苏景秋的伤口。
当时顾峻川找她,她有过动摇。苏景秋是她第一次真正爱过的人,他那么好,天真、热情、赤诚,是她一生中最好的记忆。但她那时又被另一种类型的男人吸引,总想踏上另一段旅程,想去过另一种生活,体验另一种爱情,一种能带给她父亲般宠爱的爱情。
后来的她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人,再想起苏景秋,就会有绵绵的遗憾和想念。她想,年轻的她弄丢了一个很好的人。但她从来没想过回头找他,直到那一天在小区里遇到苏景秋的同学,他说起苏景秋,还给她看苏景秋的照片。他从一个晴朗的少年长成了一个铮铮铁骨的男人,一双刚毅的眼睛透着屏幕望着她,放佛在说:你看,我长成了你当年喜欢的那种男人。
后来申京京加了苏景秋,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不知还该说什么。她有她自己的烦恼、工作,有她自己的纠缠不清的情感,她只是看一眼苏景秋的朋友圈,就好像得到了一点安慰。不过多打扰,是她的礼貌。
当然,她偶尔也会想:他怎么不跟我讲话呢?他仍旧在恨我吗?
时过境迁。
人已非昨。
此刻苏景秋就坐在她对面,因为她的到来苦恼。这让申京京难免好奇: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爱上他的妻子了吗?比当年还要热烈吗?
牛排和一杯翠绿上来了,申京京慢慢地切开,尝了尝苏景秋的手艺。他那时就莫名喜欢做饭,她喜欢吃他胡乱做的面条、炒菜,她心情不好难以下咽时,他总哄着她吃饭。他可真像一条可爱的小狗,除了他张嘴咬人的时候。他脾气不好,他们总因为各种事争吵。争吵、和好、争吵、和好,如此往复,令人疲惫。
为什么少年人谈恋爱要这样呢?
如果少年人的恋爱能既有少年的热烈又有中年的沉稳该有多好啊!申京京直到现在还在困惑。所幸她的工作太过繁忙,一个又一个的病人等着她治疗,渐渐就对情爱失却了浓烈的兴致。
苏景秋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直看向窗外,生怕司明明出现在那里,用她那双透视眼扫射他们,那他可真就说不清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怕司明明。当然,这种怕并不十分具体。比如他害怕猛兽,是因为知道当它来袭时,他很难徒手干掉它。怕司明明却说不出缘由来。
他这样想着,就决定跟申京京摊牌,他缓缓解开衣袖,露出满是花臂的胳膊。其实那伤口已经看不到了,但细细摸,还能感受得到。那不是刀割的伤口,刀割的伤口是很平滑的。他对申京京说:“你现在是医生,应该一看便知。你看看我的伤口,是顾峻川找你时说的自杀吗?”
申京京始终没有机会求证,现在机会摆在她面前了,她拉过他的胳膊仔细地看,又伸手摸了摸。是的,苏景秋没有说谎,那伤口的确不是自杀的刀割的伤口。不知为什么,她松了口气。
“幸好。”她说:“当时顾峻川跟我说完,我心里很内疚。很想去看看你,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你肯定会挺过来的。没想到真的是一场误会。”
“既然误会解除了,那就没什么了。”苏景秋勉强笑了下:“说实话,分手时候的确挺难过的,也借酒浇愁了一段日子,差不多有两三个月吧。但没顾峻川说的那么要命。”
“我没恨过你,也没想过跟你再续前缘。我感觉分手了就是分手了,现在想想,当时挺好玩的。”
“我结婚了,我老婆特别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准备跟她过一辈子。你那天说没事聚聚,我本来想跟你说不用聚,后来想想你肯定要问我,一来二去就要说很多话。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景秋当然会省却司明明跟他吵架的环节,他不想把他们夫妻二人的私事公之于众,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内部解决。
牛排有些噎人。申京京当然知道,这不是牛排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意识到,很多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她的那些歉意也该放下了。只是到了此刻她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一定要为她遇到的爱情排序,那么苏景秋给她的爱,是最好的。
她很庆幸在少女时代遇到苏景秋,并跟他开启了一段很好的初恋,那爱情滋养了她那以后很长的时间,让她无论遇到什么人都充满了底气。
申京京慢慢吃完一顿饭,然后说:“你的东西我会叫快个快递送到这里,是不是要扔由你自己决定吧。”申京京说:“很高兴今天见到你。”
旧爱相见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呢?申京京曾想象过很多次与苏景秋相遇的情景,但都没想过他会这名淡然冷漠,对过去只字不提,口口声声都是他的老婆。
戴上口罩和护目镜,穿上大衣,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是这一天唯一一位堂食客人。出了餐厅门她回头看了眼,苏景秋已经回到操作台那里,拿起手机不知在联系什么人。他并没有目送她。从前的每一次离开,他都会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这一次他没有了,她是他的无关人等了。
申京京离开了,她工作好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放假了,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她特意绕道来看了苏景秋一眼。现在她要回去睡觉了。
苏景秋的确是在打电话,打给顾峻川,他说:“申京京来了,我终于沉冤昭雪了。”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我说我不是自杀,你和我妈都不信。今天我让申京京自己看了,她是医生,她专业,一摸就知道我不是自杀。”苏景秋心里那口郁气散了:”我不是想不开那种人,一直都不是!现在我为自己正名了!”
顾峻川愣了一下:“你当年真不是自杀?”
”我是自杀那种人吗兄弟!我是吗?”苏景秋说:“难过归难过,自杀不可能啊!不行,我得再跟我妈说一声,以后可别再像看傻儿子似的看我了。”
苏景秋给王庆芳打电话,把刚刚对顾峻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他本意是炫耀,王庆芳却问他:“申京京结婚了吗?”
“啊?我没问啊。”苏景秋说:“结了吗?”
“你问我?”
“我不知道。”
王庆芳有隐隐担心。
申京京这姑娘是非常有主意的,当初他们两个分手,她感觉自己儿子活不下去了要,也偷偷找过她。结果她说:他会好的。一颗心肠很硬。
但她又是一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她来找苏景秋,或许又不那么简单。
“结婚了就不要搞东搞西,不然打断你狗腿。”王庆芳莫名其妙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苏景秋被骂了一句,挂电话时候还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跟司明明一起关久了,各自上班第一天很想她。还没熬到下班时间就早早关门大吉,回家做饭去也。
司明明想吃卤味,他找人要了方子准备回家卤一锅。这样的日子很不错,虽然睁眼就赔钱,但回家做了饭有人能一起吃,也算有了具象的幸福。到家换上衣服,挽起衣袖,吹着口哨进了厨房,风风火火忙了起来。
司明明是晚上八点进门的,带着眼角的乌青,和已经打缕的头发。
苏景秋心一沉,绷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司明明见他这般,放下东西先安慰起他来:“没事,我自己磕的。”
“不可能。你走路那样子根本不会磕。”
“真的。真没事,不信你摸摸,骨头没断,什么事都没有。”
苏景秋不信,摸了一下,司明明忍住了没咝出声,对他说:“你看,没骗你吧?”说完去厨房,捞了一个鸭翅出来。还没卤入味,但已经很好吃了,司明明甚至想喝点。
她觉得这一天也不算太糟糕,好歹进家门有口好饭吃,还有人关心她的脸会不会毁容。是的,苏景秋一直到睡觉前都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观察她的脸,担心她面部神经坏了,以后更不会笑了。
他咧开嘴,示意司明明学他的样子,以求证司明明还会笑。
司明明不懂他为什么对她会不会笑这么在意,苏景秋则说道:“会笑的时候都这么吓人,不会笑还不得吓死人啊?”
司明明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学了苏景秋咧嘴,咧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来,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关了灯,躺在床上,苏景秋想起白日到来的申京京,决定从实招来。他沉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老婆…我跟你说件事…”
司明明慢慢习惯苏景秋叫她老婆,他叫她老婆的时候声音比平常小些、也温柔些,很好听。这会儿她又沉醉了,回应他:“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要相信我,不要生气。”苏景秋想先获得司明明的承诺然后再说。信任这个东西十分微妙,她若不信他,就像在他心头剐肉,是很令人难受的。
“我相信你,我不生气。”
“那好,我说了。”苏景秋又吸一口气才说:“今天我看到申京京了。她来店里找我,我们说了几句话。但是没说什么要紧的。”苏景秋把见面的情形复述给司明明听,而她认真听着。苏景秋足够坦诚,所以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怀疑。翻过身去看着苏景秋。
“我可以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吗?”司明明问。
“当然,你说。”
“东西挺贵的,她寄过来你就留下吧…”
“?你这么想?”
“对。”
司明明主要是想看看苏景秋当年喜欢收藏的相机什么样,毕竟现在很多相机都挺丑的,不如从前的复古好看。她替苏景秋心疼。甚至已经想好了摆放的位置,就在书房的那个大书柜的正中间空格里,就摆在那。
“没生气吗?”苏景秋问。
司明明摇头:“没生气,那我也跟你说件事,你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这么说,我不敢保证。”
“那我不说了。”
“不行,说!”
苏景秋装横了一声,把司明明拉到怀里,又看了看她的脸。
司明明呢,决定也跟苏景秋说一说她的工作,那并不十分光鲜,甚至有时很狼狈,比如这一天。
这一天司明明的核心工作是处理被取缔部门的员工安置工作,在上午开完同步会后,她就带着员工分头行动了,这个团队中有两个从美国挖回来的高阶专家员工需要司明明亲自面谈。
这两个员工的情况相对复杂,他们是四年前为了配合业务发展,由司明明主导从美国挖回来的技术人员。当时除了股票、高额薪酬外,还包括员工的家属安置。也就是说,这两位员工的妻子和孩子也回到了国内,孩子就读于国际学校。
司明明之前就与他们打过交道,大家都相对熟悉,所以第一个谈起来很顺利。第二个的开始也很顺利,但当谈到孩子后续的安排时,司明明把公司的决定说给他听:主要听从您的个人意愿,公司会配合出一切手续。这句话本没有任何问题,但那位员工突然指着该部门的总经理问司明明:“不作为的他呢?公司怎么安顿他?接着去祸害别的业务吗?”
司明明愣了愣,还在措词的时候,那位总经理突然开口,说:“我自有去处,不用你操心。我对得起公司,公司自然对得起我。”搞技术的和搞管理的针锋相对,往日有很深的过节,这一天突然就打了起来。专家员工拿起桌上的咖啡就泼向总经理,司明明连带遭殃;紧接着二人就厮打起来。主要是专家员工殴打总经理,骂他是没用的东西,团队的垃圾。
动静很大,有人趴在会议室玻璃的那个狭窄的透明缝隙里向里看,因为谈判条件需要完全保密,司明明担忧他们打斗之间泄露出去,只得上前拉架。结果被打疯了的男人们无意间推了一把磕到了墙上。
外面有人找叫保安,而司明明的头嗡了一声,像脑震荡了一样。她实在无法忍受他们这样愚蠢冲动的行为,简直令人气愤,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总经理稀疏的头发向后拽,另一手扯着专家员工的衣领,低声说:“都给我闭嘴!住手!”
没有人见过明总这种模样,一时之间二人都愣住了。司明明继续说:“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开门让别人看笑话了!”
说完松开他们,但她的头脑着实疼了一会儿。不出半个小时司明明的壮举就传遍了公司,甚至传到外司胡润奇的耳中,他给司明明发了句风凉话:“挺厉害啊,生擒。”
司明明心里痛骂他一通,心想不是你惹出的麻烦,哪里需要我收拾烂摊子?
有员工说明总替公司干坏事遭了报应,她当然知道,但她什么都没有反驳。下班时候顶着头上的淤青上电梯,其余人恨不能挤到九宫格里的一格去,为煞星司明明让路。
“我好累。”司明明说:“这一周注定漫长,在我的工作内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辞退员工。”
“明天我就找那俩傻逼去!”苏景秋气得坐起来:“敢打我老婆,我看这俩孙子是活腻了!”
司明明忙拉住他:“不需要。我自己就能摁住他俩。”司明明遇强则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太迟钝了,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费心。
苏景秋捧着她的脸让她再笑一个,她笑了,他放心了。在淤青的地方呼了呼。
他好温柔。
司明明的心间漾起柔波,这让她不愿故作坚强,轻声说:“其实,挺疼的。”
“我知道。”苏景秋心疼地说。
“那你待会儿注意点,别碰到我的头。”
司明明鲜少主动的,可她这一天很喜苏景秋,喜欢到忍不住对他动手动脚。她的手从他的脸颊一路向下,进到他的睡裤里,先以手背触一触,再以手心摸一摸。
他哼了一声,握住她肩膀。他的手可真用力,要将她肩膀捏碎了,她叫了声:“疼。”
他便松了劲儿,将她推倒。
或许是因为他们各自诉说了白天的离奇遭遇和故人重逢,这让他们更近了一点。司明明也更放开了一点,她拉着苏景秋的手向下送,她不止一次从中得到过甜头,所以知道个中滋味。她喜欢他先用手指耐心地抚摸她,刺激她。她很喜欢他动作加快时内里不绝的水声,很好听,像溪流。
苏景秋这一天比从前更有耐心,他俯身向下,手指和舌尖各自到达战场,齐齐将她送上去。
司明明捂着嘴唇发出呜咽声,不自觉逃离他,却被他按住。紧接着她察觉自己空了,但突然间又更满了。
他问她:“喜欢吗?”
“喜欢。”
“我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她说。
她不常说爱他,那几乎没有过,所以他格外触动。躬身吻她,他的舌绞住她的,淫/靡地啃咬、吮吸。如果一定要说司明明有什么独特,这样的吻,苏景秋跟任何人都没有过。
他喜欢亲吻她,喜欢她难耐地追着他的唇。很情动的时候他贴在她耳边,请求她:“司明明,我可以从后面吗?”
司明明顿在那,还在迟疑之中,已经被苏景秋翻了过去。当司明明第一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恍如隔世。巨大的办公室被分割成很多区域,电梯里画着9格红线,每个人站在一个小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