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从身体里剖离自己的五脏六腑,把一切伪装矫饰都撇在一旁。他不敢看的,可是想到“不可以当玩笑、不可以不正式”,又强迫自己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坚定地望着她,说了下去。
“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们可以恋爱吗?你能不能....”陆渺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对程似锦来说,跟一件惊天的麻烦事没有两样。“你能不能喜欢我。”他说,....点点也好。”
程似锦松开手,她站起身,拉开临近落地窗的椅子。
她的黑发披散在身上,宛如一道顺滑的瀑布。程似锦的心情被猛然搅乱了,她收回视线,没有跟陆渺对视。“真是荒谬...”程似锦的喉咙泛起一阵痒,她忽然很想点根烟,指腹克制地在桌沿摩挲,内侧成形的薄茧抵着边缘,“我跟你讲过,别用感情来玷污我们的关系一一对吧?你忘了。”她盖棺定论,以一句“你忘了”,随后道,“现在就放弃这个想法,我可以当你没说过。”
陆渺慢慢地靠近,他道:“我没有忘。”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程似锦不解道,“你觉得我会接受?你觉得我会对你说,是啊,我喜欢你,我们开始交往吧?”她的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烟,程似锦自己不经常带打火机。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点燃香薰蜡烛的长柄火柴,刺啦,红磷蹭地一声擦出火花。她用火柴点了最后一根烟:“你弟弟康复了,所以你不需要我了,想出这个办法跟我划清界限。是这样么?”陆渺想要立即矢口否认,但他的喉咙却控制不住地哽咽,特别是面临被对方拒绝的场面。在数秒的寂然沉默后,他说:“不。要是、要是我能够达成所愿,我会跟小拂坦白一切,求他原谅我。”程似锦很少在室内抽烟,她这一刻也没有抽,这种混着薄荷的烟草味儿对她有一丝精神的镇定作用。燃烧的烟灰从她指间落入玻璃缸里,程似锦忽然用力地把烟尾碾进里面,细烟从中折断,她的指尖几乎猛地触到了里面未灭的火星。陆渺眼皮一跳,他上前抓住程似锦的手,对方却瞬间反扣住,忽然攥住他的衣领勒紧。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小,周围的空气顷刻间粘稠起来,令人窒息。她的指尖的一缕薄荷烟灰味道,像是毒药般遁入身体。
程似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她是真的不清楚,一个人在这么安逸、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环境下,竟然还对所谓的“爱情”贪恋着迷,她以为陆渺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不至于对她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需求。她有过很多情人,那些人在提出这种要求时,就会立刻被程似锦像扔掉一件装饰品一样扔掉。但陆渺对她这么说,她居然会感觉到愤怒。“你让我很失望,”她说,“我对跟你谈恋爱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陆渺对这样的回答,并不算毫无预料。
她会宠溺一个人,但不会轻易投入感情。连陆渺自己都知道,就算他一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情人,他也会想尽办法地靠近她、讨好她,成为她生活中的调剂品,可一旦程似锦答应,她就要为正式的恋爱关系负责,就要做出回应和付出。这是一笔非常不划算,纯粹亏本的买卖。程似锦是个聪明的商人,她不会答应。
但她收敛情绪,以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把这股没有缘由的愤怒压制住,再次给了一个机会:.....宝宝。她甚至唤得很温柔,“别乱想了,我可以配合你掩藏事实,告诉陆拂我们是恋爱关系,而不是你为他做了什么。我也可以帮你照顾他,小拂就算出院,身体也不能工作吧?”程似锦指下就是陆渺的喉咙,精致的喉骨在她的触碰下颤抖地吞咽了一下。陆渺轻轻拢住她的手腕,前所未有地、掏出了这样不能被改变的态度:”程似锦。”
程似锦有点焦躁了。陆渺叫她的全名不是一次两次,她第一次觉得刺耳。
“我不想跟你做床伴,”他说,“你只把我当宠物。这不是对你的指责,只是我更贪心一些,我不讨厌你,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我喜欢你。我知道你觉得我很不现实、很不聪明,觉得我痴心妄想。但是....我不能不对你说。”....可以做我女朋友吗?”陆渺道,“一年,一个月.....天也好。
他想说一辈子的,但这几个字太沉重。程似锦讨厌沉重的、麻烦的东西。
她的手倏地紧了紧,衣领上遍布被握住的褶皱。
“一天?”程似锦闭上眼,想要平息这种愤怒,可她已经克制得够多,她需要的是释放,爆发地、破坏地释放,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掐住了陆渺的脖颈,浅红的指痕落在颈侧。陆渺没有反抗,他低下头,握住程似锦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贴了贴。程似锦钳住他的下颌,跟对方四目相对,那一刻,才看清他眼底湿润的眼泪。一口气堵在胸口里,面对这双盈盈的泪眼,竟然找不到释放的出口。程似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淡道:“把你的恋爱幻想放到别人身上吧,还有,如果这是你跟我划清界限重新生活的方式,好,那你做到了。她松开手,起身离开。
金林别墅是她的住所,要走也该是陆渺离开。他反应过来后追出去
,只见到程似
锦下楼的背影,她暴躁得反常,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对问及行程的任何话都没有回应。
一辆鲜红的超跑扬长而去。
别墅主人的低气压影响到了所有人。卓管家望着跑车在眼前消失,回过头,看向楼上的陆少爷,斟酌了片刻:....吵架了吗?真是奇了。
卓然也有点发懵。他工作经验丰富,对东家的性格也颇为了解。程似锦平常不高兴的时候,一般只是为了工作和事业,会散发出那种疲惫倦怠、像是阴沉下雨天的感觉。他没见过程似锦快要像爆竹炸开这样鲜明的恼怒陆渺勉强道:“不能说是吵架吧....歉,我说错话了。”
但他不觉得自己是说错。
如果现实残酷惨淡,他不会因为现实惨淡就逃避。既然程似锦能对张默初投入感情,她明明也是会喜欢别人的....不喜欢自己,大概是因为,他还不配吧。一件收藏品不知何时被摔得粉碎,四分五裂地躺在脚下。
张特助没有表情的脸都凝滞了一瞬,抬头,看到往日根本不会住公司的程总靠在办公桌
力,旁边一个摆放古董和收藏品的博古架空了,墙壁上之前从其他人那儿买来的画一
一陆渺曾经拍卖出售的作品,画框被摔碎的裂纹如同蛛网
程总穿得有些薄,脊背的形影被天光映照,勾勒出很有力量感的线条。
公司里有给她准备的套房。但她似乎一夜没睡。
特助走上前,低头巡视了一会儿,没在地上看到什么重要文件,心立刻压回了肚子里。同时庆幸想到:成这样还能感觉到在工作上理智尚存,不愧是我的完美上司.....至于摔碎的这些,是程总自己的财产。张瑾打电话给楼下,叫了个保洁。她看到程似锦手指上被火星灼出来一个水泡,尽职地递过去创可贴程似锦一言不发地接过来,低头盖住水泡,道:“开个晨会吧。”
“老板,太早了。”张特助道,“还是吃个早餐再说?”
程似锦叹了口气。
特助知道她应该没胃口,把包里的糖分给老板。程似锦含在嘴里,很甜,糖块鲜明的甜融入舌尖,但她隐隐还是感觉到一咖啡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舌根上,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
“你说......””
张瑾即刻打断:“老板,我是钱性恋,不懂男人。”
“....””程似锦转过身,瞥了她一眼,“那提一提速吧,钱性恋。
她说得提速,是指公司项目的进展。
接下来的三天,程似锦都没有去任何地方,她一直在公司。顶头上司一刻不停的投入和监督,让各位高管支发麻,集团上下都跟着不约而
同地加班提速,既幸福又痛苦地一边拿高额加班费,一边希望程总不要给这么大
她三天没有回去。
这大概是一种冷处理。陆渺其实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被拒绝,他提前联系好房东,在一个便宜的小区租了房子,置办东西,把陆拂出院的手续一个个地跑完,每天晚上,他都会回金林别墅,抱着小狗在正厅等她。他和小狗都不太能熬夜,后半夜总是会睡着。
他半夜醒过来时,小狗已经在怀里睡着了,陆渺望着别墅外昏暗的道路,呆呆地看了很久。
三天后,陆拂出院的日子到了。陆渺收拾了一下东西,搬出别墅,他知道自己再等下去很不要脸,近似到了可耻的程度。他跟小狗道别。
小狗蹲在原地看着他。陆渺松开行李箱,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说:“今天妈妈就回来了。”
他低语道,“我不添麻烦,她就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也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