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1 / 2)

底线这种东西存在的目的, 就是用来被拉低的。

昨天大皇子在朝中当众被御史质问,为什么地震不震别人,却只震你?

那时候, 皇长子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今日再见到唐济唐安民当众被御史质问……

皇长子心态瞬间门放平, 擦着冷汗,心想:我那还真不算是什么事儿,洒洒水而已啦!

当值结束, 他没有回府, 短暂迟疑之后, 又往千秋宫去求见太后娘娘了。

“祖母, 我有件事情,如今举棋不定,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太后娘娘原本正在窗边看书。

她上了年纪,看书久了,眼睛总容易觉得疲累,这会儿一边跟孙儿说话, 一边闭目养神。

她平淡地问:“什么事情?”

皇长子便将自己昨日从越国公夫人处得知的消息说了, 末了道:“我刚知道的时候, 很生王妃的气,也生越国公夫人的气。”

“如果不是王妃行事霸道, 我好好的王府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祸事是她惹出来的, 外界的责难和最大的损失却由我来承受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门了,皇长子再说起来,还觉得气愤和难受:“我当时火气上涌,真想回去跟王妃大吵一架, 把她休掉拉倒!”

太后娘娘听后不为所动,只是问:“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皇长子缄默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说:“其实,越国公夫人有些话说的也有道理,神都城里的人傲慢的太久了。”

“不只是王妃,同样的事情,叫二弟妹,还有没进门的三弟妹,乃至于其余贵人遇上,她们大概也不会把那个大夫放在眼里的,多半也会叫人出手去整治他。”

“一万个人里边,能有一个像那位大夫一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吗?但神都城里,到处都是王妃这样的贵人,即便真的休了她,再娶一个过来,又能比她强多少?”

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的皇长子妃,已经是当年他斟酌利弊、反复权衡之后能够娶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且这么多年夫妻相伴,感情总归也是有的。

太后娘娘睁开眼睛来看他,点点头:“虽然还是不聪明,但总归是长进了那么一点。”

《虽然还是不聪明》

皇长子:“……”

皇长子心头一阵酸楚,瞬间门又回想起了小时候见到祖母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畏惧感。

这位祖母从来都不是寻常人家里那种含饴弄孙的慈爱长辈,而是那种威仪冷肃的大家长。

他记得小的时候,有段时间门母亲经常带着他来给祖母请安,希望他能够讨到祖母的喜欢。

可实际上,那算是他此生最阴郁的一段回忆了……

因为祖母并不喜欢他,待他也好,待母亲也好,都很寡淡。

只是地位和辈分使然,太后娘娘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他却不可以,反而还要被母亲督促着去祖母面前卖乖。

热脸去贴冷屁股,成年人都会难受,更何况是小孩子?

太难熬了,真的太难熬了!

事情过去多年,皇长子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我小的时候,您好像就不太喜欢我……”

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小的时候就不聪明。我不喜欢明明不聪明,还要来我面前卖弄聪明的人。”

譬如说德妃,再譬如说面前这个孙儿。

贤妃还是她的亲侄女呢,生的大公主也是圣上头一个孩子,知道自己不得太后喜欢,就躲得远远的,德妃怎么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长子:“……”

想起同为刘家女的贤妃,也叫太后娘娘恍惚间门回忆起了往昔。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尚且处于幼龄的时候,刘家还是个落魄的门庭。我的哥哥可以去学堂读书,我却没有这个资格,没有水缸高,却要负责洗全家人的衣服。”

“我只能拼命地挤出时间门来,瞒着所有人,跑到学堂墙外去偷听,太太讲的课,我听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有一次,我听得入了迷,回去的晚,被我爹发现了,我哥哥很兴奋地给他递竹条,在旁煽风点火,我爹打我打到竹条都断了。”

“我后背上血淋淋的,在院子里趴了一晚上都没能爬起来,半夜里发起烧来,晕厥过去,也没有人在乎。”

“我母亲也好,我哥哥也好,他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管我,还要来冷嘲热讽,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从前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的事情,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后来掌控权力之后,第一时间门就赐死了他们,所以心里边一直堵着的那口气,也就顺了吧。

现下她已经可以笑着同孙儿说起这桩早年旧事了。

只是说完之后,她眉头皱起一点,实在难以理解:“我那时候,怎么敢跟你比?”

“你是皇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有博学多识的女官日日在你母亲面前读书胎教,落地长大要开蒙的时候,全天下的名师随你拣选,你怎么能这么不开窍?”

“皇帝也好,齐王也好,读书从来不需要我费心,一篇千余字的文章,他们念几遍就能背诵下来,你为什么不行?”

皇长子:“……”

皇长子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又来了,又来了!

祖母是这样,阿耶也是这样,只是前一个能够清楚明白地把这种失望说出来,而阿耶不会明说罢了。

太后娘娘生于刘家,但是在跳出那个泥潭之后,接触的就都是聪明人了。

她自己是聪明人,也喜欢跟聪明人往来,成为皇后之后,每年地方上进献朝天郎和朝天女,哪怕再忙,她都要亲自会见一遍,从中拣选切实可用的出来。

而身边的侍从呢,肚子里没几两油的,怎么可能在她身边待着?

圣上也是如此。

他的伴读可是彼时朝天郎评议第一的韩少游!

所以当他们将视线从周围满满当当的聪明人身上挪开,放到皇长子身上的时候,这种落差感就变得异常强烈了。

周围所有人都行,你为什么不行?!

你大姐姐虽然不算是绝顶聪明,但资质也算是中等偏上,你为什么不行?!

天资太高的人对待天资平平的人,往往是缺乏理解,也无法共情的。

最可恨的是皇长子之后就是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宁妃是闻相公的小女儿,闻相公又是科举出仕,一路卷成相公的,怎么会不聪明?

而宁妃虽然年轻时候娇憨了点,却给皇长子生了个挺聪明的弟弟出来!

皇长子其实算是寻常资质,不好,也不算坏,只是这种寻常落到天才堆里边,瞬间门就变得灰头土脸了!

你们都是天才,你们聪明,你们记性好,你们了不起,我蠢,这总行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

有时候德妃气急了也骂他蠢,不争气,他又要跟亲娘互相伤害:“因为我像你,你也蠢!”

最后母子两人一起抱头痛哭,再和好如初。

太后娘娘早些年是很尖锐的一个人,现下倒有些被岁月磨平了的意思。

要是在从前,她可能压根就不会管这件事。

但是现下,她由衷地劝说皇长子:“别在朝当值了,你不是那块料,强行往上凑,也没好处。”

皇长子黯然道:“祖母,您也觉得我不如大姐姐吗?”

太后娘娘真是纳了闷儿:“你昨天才被仁佑整治得当朝痛哭,现在就忘了疼了?真是傻人有傻福,健忘呢!”

皇长子:“……”

皇长子又想哭了。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太后娘娘不由得眯起眼睛来:“你该学的,是韩王。”

“啊?”这是个皇长子从未预想过的人:“叔爷爷?他那个脾气,可没几个人喜欢……”

太后娘娘道:“你管别人喜不喜欢干什么?韩王想说谁就说谁,就连皇帝,他也敢充着叔叔的款儿去教训几句,这不舒服吗?”

皇长子:“……”

皇长子想了想,忽然间门豁然开朗:“这倒也是啊!”

韩王可不仅仅是在他们这些孙辈面前满嘴爹味儿,就连到了阿耶跟齐王叔面前去,也是这样!

先前还说阿耶:“我知道你跟韩少游是清清白白的,只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立身正了,别人怎么会这么说你?可见还是你们过从紧密了,才会有人说三道四。”

圣上听得面无表情:“嗯嗯,韩王叔,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太后娘娘觑着他,淡淡道:“你安生点,不必当差,什么都不用做,再过个二十年,你就是韩王。”

皇室的“长”毕竟是不一样的。

只要别作那种谋逆的妖,嘴上讨厌一点,皇帝还能把自家人给杀了?

皇长子听完,真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只是短暂地兴奋之后,他到底有些不甘:“祖母,我还不到三十岁,正是该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难道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养老了吗?”

太后娘娘又开始烦了:“不聪明的人,就不要往高处走,不然既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你自己。”

知道你现在这种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享受富贵,就可以顺遂风光、度过一生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吗?

蠢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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