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庾言和丛丛(1 / 2)

室外传来姜裕的声音, 大抵是下学回来了。

侍女们打起帘子,姜裕走了进来。

乔翎见他身上穿的并非弘文馆学生的服制,却是作黄衣吏装扮, 不由一怔,心下纳闷。

姜裕见状,便同她解释:“嫂嫂有所不知,高皇帝说过, 弘文馆作为本朝第一学府,里边出来的学生将来会到五湖四海去, 不能做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 该当在合适的时候出去历练一二。这也是本朝的旧制了。”

他自然而然的脱掉了外袍,顺手接过了侍女递上的衣裳, 自己穿戴整齐:“我同几个同窗被分到了京兆尹的刑房,可以旁观京兆府办案, 学学相关文书的具体格式和实际上的案例裁决。有心的话, 也可以往大理寺和刑部去走动一二,查一查那些未破的悬案旧案, 也在份例之中。”

乔翎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

又有些羡慕:“帝都就是不一样,好的学府也格外好, 还在读书呢,就有机会跑这么多衙门了!”

姜裕看她一看, 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相较于野蛮生长的乔翎, 他是个纯粹的高门贵公子, 虽然年少, 但言语起来,已经非常老道了。

又因为先前大婚之日的同仇敌忾,并没有拿乔翎当外人, 是以此时听嫂嫂说了句好玩又可爱的傻话,实在觉得有意思,便如实点破:“京兆尹是我的姨丈啊,我去那天,姨丈纵然事忙,但还是专程过去说了几句话的。”

是偏袒的话吗?

却也不是。

太叔洪告诉底下负责带他们几个少年的官员:“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外甥,就有所顾忌,若是有做的不周到的,只管责骂。”

还告诫姜裕:“不要打着我的旗号乱来,惹出事来,我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

说完就板着脸走了。

别人就算是看见,听见,又能说什么呢?

而底下人听了这一席话,难道还真敢把姜裕当成普通学生来对待?

姜裕的母亲是大长公主之女,兄长又体弱多病,他大概率会袭爵国公,满朝勋贵,东拉西扯一下都能跟他扯上关系,是以他想去刑部观摩就可以去刑部观摩,想到大理寺去查旧卷宗,也多得是人愿意为他大开绿灯,可像他这样出身的少年,国子监里有几个?

乔翎听明白了,忍不住问:“那你们弘文馆里,会不会有那种出身相对一般,所以只能去不太好的地方历练的学生啊?”

姜裕说:“当然有啊。”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给乔翎听:“大多数人都不太想去礼部和太常,跟职位和职权没有关系,而是这两个衙门要当的差使都太繁琐太无趣了,又很容易出错,不排除有偏好这些东西的人,但毕竟是少数。”

“户部倒是个好地方,但是山海一般的账目压下来,家里边没有出过户部官的人,亦或者对数字和朝廷策令不够灵敏的人,都是很难适应的,面对着强过自己数倍的老辣的户部官员,很容易怀疑自我,自暴自弃,最终的评级也不会高……”

“还有十六卫这种纯粹要靠武力和韬略获得敬重的地方,如果秉性稍弱一些,很容易被欺负的……”

最后姜裕耸了耸肩:“毕竟我们都还年轻,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去跟实践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老手硬碰硬,当然会头破血流。”

总会有大家都不想去的地方,但那些地方,也总得有人去不是?

乔翎意会到了这其中隐藏的残酷,心绪复杂的“啊”了一声。

那边姜裕已经结束了话茬,郑重其事的向她行礼道:“还没有谢过当日嫂嫂的回护之恩呢!”

梁氏夫人坐在一边喝茶,神色平和的看着这一幕。

乔翎倒是没有拦着,坦然的受了,心说,傻小子,那可是我第二回救你了!

姜裕却是笑眯眯说起另一事来了:“我的几位同窗见到了嫂嫂的英姿,都很崇拜、想结交您呢,改天您要是有空,我可以请他们到家里来见一见您吗?”

乔翎茫然道:“啊?我的英姿?”

梁氏夫人也茫然道:“英姿?什么英姿?”

姜裕理所应当的比了个砸瓜的动作,脸上终于出现了少年才有的激动和雀跃:“多有气魄啊!我当时呆住了,没仔细数,但他们数了——那晚在厅中,嫂嫂一共砸了二十三个瓜,人送外号爆瓜狂战士!”

梁氏夫人一口茶喷了出去,继而剧烈的咳嗽起来!

乔翎:“……”

乔翎:“?!”

乔翎愤慨不已:“什么爆瓜狂战士,这也太难听了吧!”

姜裕轻蔑一笑,告诉她:“经过此事之后,六学当中还有学生私下里搞砸瓜比赛呢,真是东施效颦,他们怎么跟嫂嫂你比!”

乔翎继续愤慨不已:“喂不要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比啊——”

梁氏夫人接连咳嗽好几声,终于强力转换了话题:“走吧,这个时辰,估摸着老太君也该回来了。”

乔翎心绪复杂:“……嗳,好。”

三个人一块儿出了院子,侍从们跟在后边,拐过长廊的时候,梁氏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微微侧过脸去告诉她:“先前你成婚那日,中山侯府送了十分厚重的贺礼来,大抵是宫内那场龃龉的后续。婚后第二日世子夫人便递了拜帖,说明日要来府上拜访你。”

乔翎“噢”了一声,又有些心有余悸:幸亏只是去吓唬吓唬淮安侯夫人!

中山侯府在婚宴结束之后,就赶紧投了拜帖,时间也约在了她出狱的第二日,对主家表示了十分的尊重,要是到这儿之后发现新妇又坐牢去了……那可真是不太美妙!

乔翎心下有些庆幸,这时候就听姜裕在后边轻哼一声:“又是替庾显收拾烂摊子吧?中山侯早就该管管他了!”

乔翎微觉惊奇:“你好像挺讨厌他?”

“我们同在弘文馆啊,只是他比我大几届罢了。”

姜裕说:“他这个人品性不好,我不爱跟他来往。中山侯世子与大驸马都是温良之人,偏这个弟弟不成器,一从好笋最后出了根歹竹。”

乔翎皱起一点眉头来,问:“他干什么了?”

“他欺负同窗,尤其是那些没有背景的同窗。”

姜裕神情厌烦,说:“陈续虽然不是东西,受了鲁王之托来欺负谷雨,但起码不算是欺软怕硬,但庾显比他还要烂。因为自己学业不精,所以经常戏弄那些出身不好、但是成绩异常优异的同窗。”

乔翎眉头皱得更紧:“学府的老师们不管吗?”

“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姜裕大抵是思及前事,脸上浮现出一点嘲弄之色来:“太太们其实是很欣赏那个被他欺凌的学生的,也曾经几番制止,但是庾显做事,怎么说呢,他不做那种打断人一条胳膊、伤人一条腿的大恶,只是小小的捉弄人,故意藏起人家的东西来,用自己的富贵来羞辱人,手段很细碎,也很折磨人……”

他这么说的,冷不丁听乔翎森森的问了句:“他现在每天都去上学吗?平时都是走哪条路的?”

姜裕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梁氏夫人就先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安分一点,刚从监狱里出来呢!”

乔翎瞥了她一眼,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又给姜裕递了个眼神:“晚点我们私聊!”

姜裕起初一怔,继而精神一振:“好的!”

梁氏夫人于是又本着儿媳妇跟儿子平等的原则瞪了姜裕一眼:“你也给我安分一点,别给我搞进监狱去了!”

姜裕笑吟吟道:“怎么会呢?庾显据说被中山侯府行了家法,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弘文馆了。”

“是吗,”梁氏夫人倒是才知道这事儿,思忖几瞬,颔首道:“亡羊补牢吧,总算没有酿出什么大祸事来。”

又告诫乔翎:“庾显不是东西是庾显的事,再远一点是他爹娘没有教好,碍不着他嫂嫂什么,世子夫人同我们家还有亲戚,脸面上得过得去,知道吗?”

乔翎面露茫然:“啊?这也是我们的亲戚?”

梁氏夫人懒得细说,递了个眼神给姜裕。

姜裕便任劳任怨的告诉乔翎:“二姑母嫁去了广德侯府毛家,嫂嫂该知道吧?”

乔翎声音清脆的回答:“我知道!”

广德侯夫人姜氏跟小姜氏这姐妹俩,是多么惨烈的对比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裕于是便说:“其实毛姑丈并不是老广德侯的嫡长子,而是嫡次子,他是因为嫡亲的兄长亡故,才得以袭爵的。中山侯府的那位世子夫人,正是毛姑丈嫡亲的侄女。”

乔翎不由得“哎”了一声:“能留下一个女儿,说明毛姑丈哥哥离世的时候年纪不会太小吧?”

姜裕一点就透,明白了她的疑惑:“是的,那时候老侯爷还在,那位是世子,因病亡故,其女又是嫡出,按理说也是可以袭爵的,只是老侯爷最终还是选择将爵位给了次子,而不是长孙女。”

他没等乔翎问,便告知她答案:“倒不一定就是老侯爷偏爱儿子,不喜孙女,而是因为这个孙女的生母姓陈——正是鲁王之母、宫里贵妃的亲堂姐。”

乔翎了然道:“看起来,广德侯府很谨慎呢。”

如若叫孙女袭爵,其母又与贵妃和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容易就会陷到夺嫡之战当中去,倒不如索性将爵位给次子,图个清净。

再一想还真是,毛姑丈娶越国公府的女儿,或许也是看中了府上关系简单这一点。

……

天香楼。

越国公府的女婿广德侯正与人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了,半伏在桌子上,大着舌头说些醉话。

广德侯就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说:“姐夫,真不是我要搬弄是非,而是那天他们姜家人自己说的……我怎么听说,当初越国公府要许给你的其实是妹妹,最后结亲的时候,却换成了,换成了姐姐啊?”

广德侯迷迷糊糊道:“什么,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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