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课有许多事情往往需要时间才能擦……(1 / 2)

安各想, 嗯。

他微笑的侧脸是真的很好看。

——她曾无数次瞥见过这片侧颜,加班结束后的深夜、通宵过后的中午、倒时差之前的凌晨——

她的丈夫活着时,总坐在公司一楼大厅的长椅、紧拉着窗帘的卧室床沿上、家里那只摆在沙发旁的梨子台灯旁——

等她下班, 等她苏醒, 等她出差回来。

她总能看到他等待自己时的侧脸。

安静又温柔, 又听见了她人还没出现就大呼小叫奔来的动静, 转头前就自然露出微笑。

——那份侧颜的美丽是无可替代的。

并非出自于眉眼的精致,那份侧颜里包含的“等待”, 本就美得动人心魄。

安各生活在一个热烈、奔放、节奏极快的世界里, 自己也是个如风如火的脾性。

遇见他之前,她从未见过这种没有手机没有游戏, 漫长的、温柔的……

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安静纯粹的等待。

如果这份等待出现在虚拟作品里, 描绘什么“曾经车马很慢”, 她或许依然会不屑一顾吧。

但这不是其他人。不是其他虚拟作品。也不是其他的时代。

是他在等她。

他就是擅长安静等待她,留下一份微笑的侧脸,无关他人,无关时代。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想用最快的速度奔过去, 贴贴他, 亲亲他,说声抱歉, 问一句“等很久了吗”。

……安各再也没见过那样美丽的侧颜了。

那东西伴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被埋进地下, 她当时望着墓碑想,大抵这辈子, 都不会再见。

见不到也没关系。

这个热烈奔放的花花世界还有许多不同的美丽呢。

见不到也没关系。

从相遇相恋到相别,她和那家伙一起度过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三年,她的生命可不止三年。

见不到也没关系。

她……

“老板?老板?老板——你跑什——”

安各冲出去, 没有思考,像狂风像大火。

她真的很擅长跑步,哪怕穿着高跟鞋,跑起来也和豹子一样。

她从小就喜欢豹子,最喜欢豹子,每次望见那满身花纹的野兽在电视上舒展四肢,急速狂奔——就感觉,豹子真是强大又帅气,可以通过奔跑抓住任何东西。

看着它们,感觉自己也可以通过奔跑抓住任何东西。

她最喜欢豹子,从小到大最喜欢去动物园看豹子,呆望着豹子可以度过一天……

可是,曾经,只有一个人愿意陪她那样度过一天。

也只有一个人会叫她……

【豹豹。】

安各冲出人群,不假思索地冲向拐角。

那片侧颜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刚刚只是在遥远的斜对面,遥远地闪现了一下。

她不可能看错那片侧颜。

但她也不可能再看见那片侧颜。

安各很清醒。很理智。

她继续奔跑,继续加快速度——如果不是这个转角,一定是在下一个转角——我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再跑快一点——

一把黑色的遮阳伞飘过她的肩膀,安各猛地转身,伸手攥住了对方的胳膊——

“小心。”

洛安打着伞,无奈地拎起差点绊倒在地的安洛洛。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走在旁边蹦蹦跳跳,现在才摔,也算平衡力很牛了。

“走路时别乱跳,洛洛。”

安洛洛:“可是我开心——”

她被爸爸重新放稳后,多多少少注意了一下脚步,但小辫子依旧愉快地上扬:“爸爸爸爸!你白天可以出来啦!”

“嗯。只要在伞下。”

“那爸爸可以被别人看见了吗?我们去接妈妈吧——”

“……”

洛安一手拎着女儿的书包一手打着伞,闻言,并没有出声。

但安洛洛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什么。

“……依然看不见吗?”

爸爸叹息一声。

“的确,在这把伞下,是有可能被看见。但可能性很小……”

阴气与邪气笼罩的两千年道行,给了阴煞避开阳光、在白日现身的可能。

但,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要想穿透这些在伞下看清他,除非是很强烈很强烈的、针对他本人的执念……

就冲妻子那自由的作风……没心没肺的做派……还有那170个情缘……呵呵。

谁看见他,她都没可能看见吧。

在游戏里逍遥快乐交了一百多个对象的家伙,怎么也不可能和“执念”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别说让她看见,洛安这几天连看都不想看她。

他是不会反驳她对她发脾气,但,自己默默生闷气总行吧。

他都做鬼了,还不能自己生闷气吗,又没人会发现。

170……这数字快到两百了……洛安不懂什么游戏情缘,他觉得那种东西和对象完全没区别,已婚的家伙就不应该随便交任何情缘……

总这样,妻子总这样,她概念里的“已婚”和他概念里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词。

还活着时就和她吵过很多次了——明明已婚她偏要穿什么露背短裙去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吃宵夜,说她一句,她就脾气发作揪着他开骂“这是我的自由你再逼逼就滚出去”……

说得好听,那他深夜要出去工作的时候,她为什么依旧揪着他骂。

“你鬼鬼祟祟从卧室里溜出去想干嘛,你不说清楚就别想出去,你敢出去试试”……

哪怕他从不还嘴,她也吵得很凶。

但以前的洛安总觉得,妻子毕竟和自己成长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面对“已婚后该如何摆正态度”的问题,需要理解,需要协调,需要磨合。

譬如他认为“男闺蜜”这个存在就是这个新时代该被砸得稀巴烂的糟粕,但总不可能直接告诉妻子,让她和所有男性朋友断绝往来。

……虽然她那个男闺蜜是真的稀巴烂。洛安看一次就想动手砸一次。

还有她那个莫名其妙的女性朋友……

但妻子是想让他融入她的朋友圈,他不能动手,只能保持微笑。

哪怕能看见她几个朋友背地里的嘲讽表情。

……还能怎么办呢,谁让他们是两个观念太不同的人,山里山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所以,她吵归吵,闹归闹……

脾气过去之后,安各总会道歉,洛安总会理解。

如果一起认真维护,总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吧。

譬如那个糟粕男闺蜜,洛安相信,如果他潜移默化地给妻子上眼药,大概结婚七年后,就能出手把他砸成稀巴烂。

嗯。

问题矛盾都会解决的,只需要更多的时间。

因为是要认真过下去的夫妻,古板的洛安从没有“不合适就离婚”这个概念。

总能过下去的,只要还想着对方。

只是要多费些耐心,多一点退让,多等待一段时间……没关系,他最擅长这个。

——然而,洛安没能等到那么多的时间。

从相遇到相别,他们之间,满打满算也才三年。

他本以为很了解妻子,死后才发现,他真的……太不了解她。

有太多东西,他不知道。

按心情换着染的头发也好,沙发上的明星抱枕也好,游戏里的情缘列表也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们之间,似乎不再是“夫妻”,不再共享“已婚”的身份了。

洛安怨气起伏了一晚上,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

只有他自称“已婚”。

她如今却是“丧偶”。

……更通俗的说法是“寡妇”,新时代的寡妇交1700个对象也不违背什么,他没理由去管。

……想来想去,最终,只能自己默默生闷气……除了生闷气什么也做不了……今天连饭菜也不想做……给她做什么饭啊,反正她有钱,多的是高级餐厅星级厨师抢着伺候……她那个乱七八糟的朋友不是还强调过很多遍吗,他们圈子里的人压根就看不上什么家常菜……

……随便吧。

反正她不再是已婚了,他只是个倒霉早死的前任。

170个情缘还是1700个情缘,随便她好了,他无论如何也管不着。

洛安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整晚后,手下锤炼的蛟鳞蛟皮都快冒烟了。

……死透的化龙蛟不可能再次成为稀巴烂帮他缓解情绪,洛安没缓过来,太阳出来后也没有。

今天早饭他就做了女儿的份,只给安各炖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没放皮蛋。

安各的午餐便当也是“阿姨”的工作范围,但洛安今天没做三菜一汤,就丢了一堆速冻饺子随便进锅煮熟,然后塞了两块葡萄干能量棒,直接快递寄去她公司。

至于晚餐,冰箱里有女儿早上吃剩的小笼包,爱吃不吃随便她。

反正她有钱,还有170个对象呢,怎么也不缺人照顾。

……以这位煮夫贤惠的程度,此举属实是气狠了。

安洛洛小朋友还没意识到,“爸爸带我去外面吃披萨”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

通常爸爸被妈妈气到后,再怎么气也依然会待在家里的,区别只是使菜刀的力道大小。

哪怕是气出家门,也会赶在早饭时间点回来。

这一次,嗯……

“洛洛,吃完午饭,爸爸带你去姑姑那里,好不好?爸爸正好要去姑姑那里查工作上的资料,姑姑会帮洛洛一起写观后感的。我们晚上就在姑姑那里吃饭吧?”

披萨店里,安洛洛咬着拉长的芝士丝,茫然地眨眨眼睛。

姑姑那里……

因为去那里要飞过好多地方,爸爸一般只会在暑假带她去姑姑那里玩。

但是,去那里要……飞过好多地方!飞过——

“好耶!!我要去我要去!!”

安洛洛立刻欢呼雀跃,把“咦那臭老妈晚上吃什么”的疑惑抛到脑后了。

【另一片街区,咖啡店】

黑色的名牌遮阳伞叠在一边,安各看着对面的男人,对面的男人正轻嘶着揉胳膊。

她低头给秘书发了短信,又调出其他下属额外添了几个命令,便合上手机。

……明明,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的侧脸看错的……更别提,看错成眼前这个……

安各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她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狂奔出去的时候,明明,感觉,能够抓到珍贵的东西……

却抓到这么个东西。

“你手劲也太夸张了吧。”

男人皱着眉地抱怨:“我这块都变青了……”

“是你太弱了。”安各翘起腿,似笑非笑,“我经常攥我丈夫胳膊乱晃,也没见他抱怨什么。”

男人勉强笑了一下。

“我听说,你丈夫七年前就死……”

安各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冰汽水,一脸无所谓:“他是死了,但我又没离婚。死人签不了离婚协议,死了也是我丈夫。”

“跟我这种人结婚,死了也别想跑。”

男人:“……”

服务员:“……”

男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服务员立刻夹着餐盘遁走。

安各吸了口汽水:“跑得口渴……早知道只是你这个东西在附近乱晃……”

男人:“安各——”

“生气了啊?学长?因为我说你是个东西?”

安各笑着摆摆手:“不好意思,第一次见到有人效仿别人的丈夫整了鼻子下巴和耳朵,跑到我附近乱晃吸引眼球的……你不是个东西,东西也比你好看。”

男人霍地站起——

安各脸上的笑容没变,眼神却猛然冷了下去,抬手在桌上轻轻一敲。

她心情真的很不好,没耐心跟这东西耗。

……男人慢慢坐回原位。

没谁能在这样凶冷的眼神面前站直吧。

她……是真的……

“嗯,这才像样。所以你想求我什么?”安各抓回汽水,“想要的东西不少吧,否则也不至于整出这么一张脸来。”

男人咬咬牙。

他那张脸其实底子很好,动刀的痕迹并不明显,整容医师的技术想必也很高超。整出来的效果不算违和。

男人和她一起走进店里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因为这张微整过的脸是仿照某个人的脸——原型太优越,哪怕是三分相似,也足够美丽了。

与洛安三分相似的脸,尤其,是侧脸。

……所以,看在安各眼里,这样恶心、劣质。

三分相似的低劣仿品,结合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真实侧脸——

难道我真的能把这东西看错成他?

难道我真的有那么冲动愚蠢?

……这猜想让她的心情极度、极度不爽。

恨不得动手把这张脸砸得稀巴烂。

“我行程很满,学长。这场谈话按分钟计算,消耗的是你的机会。”

“……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的,安各,你明明最清楚……我、我母亲她,她骗我说生病了……我不得不从国外回来,回来后才知道,家里的财政情况……所以她要强迫我去联姻……她竟然要逼我娶一个离过婚带小孩的女人……”

哈。

安各把手往桌上一放——对面的男人轻微抖动了一下——安各笑了一声,因为这次她只是随便放个手而已。

“王伦学长。你真无耻。需要我提醒你,我是个已婚带小孩的女人吗?”

“……”

“哦。因为我看上去比她更年轻更漂亮,还有钱的多得多,是不是?”

王伦动动嘴唇,最终,还是憋出了自己也觉得耻辱的请求。

“你曾经那样帮过我,安各……能不能,再,帮我一下……我家里真的……我不想和她结婚……我知道你当年曾经喜欢过……”

安各说:“我当年没有帮你。”

“你明明——”

桌对面的女人,是真的年轻又漂亮。

不知为何,数年未见,她仿佛停在了高中时代,依旧那么耀眼、鲜活、刺目。

然而,没谁会在看见安各时,联想到“美貌”……只是刺目……刺目而已。

高中时的安各,染着杀马特头发,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常年一件运动背心搭红色秋裤,给出的说法是“血溅在红秋裤上看不出来”。

常常有人目睹她约架、喝酒、飚摩托,传言说她和一堆社会人士交从甚密,还频繁出没地下拳馆……十足的混混做派。

是,她同时也出手大方、性格爽朗、没逃过一节课缺过一次勤,作业本哪怕沾着不明血迹也照样写满上交——成绩年级第一,打球碾压校篮球队,田径比赛跑得像豹子,打游戏时操作拉满带飞同学——

这位当之无愧的大佬,再怎么混混做派,同学们对她,也是羡慕喜欢。

谁不喜欢呢,脑袋又聪明,性格又开朗,看到大家做卷子做累了,挥挥手就请全班吃冰激凌。

高中时的安各收女生情书收得手软,比学校里正经的校草收得还多。

虽然她本人经常直白嚷嚷“我是异性恋”“我要大帅哥”“我要酸酸甜甜的羞涩早恋”,但高中男生,很少有人敢挑战她这个类型。

就像白衬衫的帅气男生是高中女生追捧的主流类型,白裙子的美丽女生也是高中男生追捧的主流类型。

……当时男生们对安各其实抱着敬佩感和嫉妒感,前者因为她真的牛,后者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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