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妈妈送到家了,向荣收回思绪,看见门框上已经贴上了绿色挽联,门前聚了很多父老乡亲,有的在生火,有的在切菜,有的在打扫卫生,看到车子开过来,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一溜烟围拢过来。
三个小时的路程,向荣本来已经哭够了,舅妈冲了过来,抓住妈妈的手:“啊你呀,怎么就这样走了哇唔唔造孽啊,硬是饿了几天啊!水都没有人烧一口给你喝啊!唔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挣钱啊!唔都要在外面挣钱啊!你妈就是这样饿死的呀!啊哇”
向荣哭得喘不过来气,心口一阵阵地痛。
突然,姐姐晕了过去,家里一阵骚乱,向荣清醒过来,拼命向乡卫生院跑去,二话不说,拽了一个医生就跑,刚跑出门,就和背姐姐的人撞上了。
姐姐很快醒了过来,她的伤心谁懂呢?刚失去家庭,又失去母亲,能扛住那么多天不乱阵脚,已经很不容易了。向荣看着这个几乎算得上是她娘家唯一的至亲,瘦骨嶙峋,眼窝深陷,才四十多点的年纪,却是一脸的疲惫和老态,大有步妈妈后尘的意思。
向荣稳了稳情绪,把姐姐拉到房间,对姐姐说:“姐,妈已经走了,我看你身体差得风都能吹倒的样子,我们不能再哭了。管不了别人怎么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妈下葬的事只能你来牵头,那两个嫁到外地的就不必说了,我这么多年也在外面,但你不一样,全村人都知道,爸妈是跟着你的,只有你站出来才能挑起这根大梁,所以,我们都不哭了。”
姐姐认同地点点头,定了定神,姐妹俩走出了房间。
果然,一会儿这个乡亲来问:“你妈的生辰八字?”一会儿那个乡亲又来问:“你们哪些亲戚要通知到?”一会儿张三来问:“是请人做厨,还是大家自己煮饭吃?”一会儿李四又来问:“道士请哪一拔?”
向荣看着姐姐像个战场总指挥官一样,指挥着千头万绪的杂乱事务。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却又为姐姐感到一丝丝难过。姐姐是他们四姐妹中体型最弱小,性格也最柔弱的一个,姐夫是那种关心人关心到知道你大姨妈几号来到访的暖男,印象中,姐姐总是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姐夫的保护下,从不操心家里的油盐酱醋茶,所以,姐姐比以前更柔弱了,万事都有姐夫在前面出谋划策,姐姐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无比幸福的傻白甜。
姐夫出轨这个事,向荣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姐姐,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说“缘尽了”。今天看到姐姐变成了另外一个能干出色的女人,向荣突然觉得,姐姐表面的平静都是假象,都是装出来的,她是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理煎熬,才脱胎换骨成现在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痛苦煎熬和无情折磨,才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改变到你不认识?恐怕只有姐姐自己知道。
女人啊,太难了!向荣在为妈妈伤心,为姐姐惋惜,为自己难过。
晚上的时候,李鹏飞带着豆豆和爸爸回来了。医生说,家里这种情况,爸爸可以提前出院,等妈妈下葬后再回医院去复查。
妈妈下葬的日子也定了,三天后。
爸爸回来后,比躺在医院病床上时更像一个病号了,他每天除了上厕所,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向荣拿了一个大碗,把饭菜放一起,满满一碗端进房间,他就坐在床上吃,向荣累得不行,加上晚上要守灵,就更加疲惫了,每次爸爸吃饭的时候,她就倒在床上,一向失眠的她,居然能秒睡过去。睡了十几分钟,又会像被定了时似的,突然醒过来,看见爸爸吃完饭,她把空空的碗拿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那么两三个老阿姨围过来,开导爸爸:“你要节哀哦,别想太多了,人都走了,你还病着,不能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