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片刻,宣芝也没办法断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先观望看看。她斟酌了个说辞,让各位族老少安毋躁,给她些许时间叩问神君缘由。
久黎城这些族老倒也没难为她,就连宣父都没有拉着她刨根问底,只是临走之前,叮嘱了她一句,叫她尽快找出缘由。
宣芝点头应下,目送众人离开,只剩她和绘师,以及两个侍奉香火的道童留在神殿内。
圣昭殿外,宣父从神殿出来,一眼便见到在外等候他的各位族老。
九黎城中才遭遇过一场神灵陨落,雕像崩裂,画像消失的经历,现如今准备迎接的新神,才刚刚绘下画像,都还未请神入主,就遇上画像褪色一事,这可不是个吉兆。
“亲家,这件事咱们怕是还要好好商量一下。”苏家族长越过众人走上前来,宣苏两家有姻亲关系,比旁人走得近些,自然知道的内情也多些,“久黎城偌大城池,数万人口,可万万不能有失。”
宣父颔首,拍拍他的肩膀:“我当然知晓。”
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这城里大户,身家和基业都在这城里。久黎城虽处在两国边境,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收拢周边城镇,已经是两国往来中转之地,处在一条重要的商线上,否则大家也不必苦守在这偏远之地,不愿离开了。
“令爱到底年岁还小,修为薄弱,虽说继承了宣老神符,可难免力有不逮。若是能请来神灵当然再好不过,若是请不来,倒也、倒也说得过去。”说话之人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还得有一二预备之策才好。”
“刘兄说得对。”众人点头,又有人道,“说来,那‘二郎真君’的确有几分神威,不过未列入神谱,怕是也及不上宣老供奉的天微星君。”
“哎,天微星君这一殒,不止是久黎城失去神佑,好多在星君执掌下的地界都要生乱,说不准还影响了仙界其他星君。”
“都这么几日了,也不见星遥门派修士前来,多半是顾不上咱们久黎。”
那姓刘的族长闻言笑了声,摇摇头道:“我看未必是这个原因。”
众人的议论声停了停,都朝刘族长看去,宣父也不解道,“刘兄此话怎讲?”
“礼文兄,事关全城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你莫要见怪。”刘姓族长先施一礼表达歉意,而后才侃侃而谈道,“久黎不止向星遥门一个玄门求助,但现在却都没有回音,咱们久黎虽不是什么大城,可规模也不算小,这么多人的安危,哪能说不顾就不顾的。”
“久黎城能有今日,是托了宣老的福,你们和云家的亲事不单单只是关系着你们两家,还关系着整个久黎城。云宣两家联姻便意味着,云家接管咱们久黎城,我想当初宣老最终选择云家,也是有这番考量的。”
“云二公子乃是裘大宗师亲传弟子,东周国内玄门不看云家的面子,也得顾及大宗师不是?若是云家不发话,又有哪个宗门愿意来趟这趟浑水呢?”
“礼文兄,我们是不知贵府与云家的婚事究竟出了什么差池,但恕我直言,令爱能不能请来那所谓的‘二郎真君’并不重要。我们虽然地处边境,到底归属于东周,久黎不仅要渡过此次的难关,还要为将来的发展考虑。”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当然还是请求云家送来元崇天君像,那可是司掌礼仪教化的正神,是东周国供奉的主神君,不是别的神灵可比拟的。”
他说得句句在理,在场诸人心中都有思量,就是宣礼文之前其实也想到过这一层面。他揉了揉眉心,回头看一眼神殿,“罢了,我们回城细说。”
……
圣昭殿内,宣芝并不知道外面的讨论,她很仔细地研究着画像,观察颜色的变化。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道童在殿内点了许多蜡烛,烛光将大殿照得极为亮堂,形同白昼。绘师对颜色要比宣芝敏锐得多,他指着哮天犬纤细的腰身处,道:“宣姑娘,神犬也在褪色了。”
宣芝立即趴过去细看,云母粉实际上并不是那种雪白的颜色,而是微微米白,在烛火下应该有些暖黄,但图上的哮天犬现在看上去却有些发灰。
“就连勾勒形体线条的墨迹都变得浅淡了几分。”绘师望一眼殿外天幕,以此估摸时辰,说道,“若是不补笔的话,到明日午时画像大概就会彻底消失。”
宣芝神识立即潜入神符,往湖上的神庙而去,符内神龛上玉雕的哮天犬好端端地坐在那,依然是扬首望向神光的姿势。
她捻了一柱香点上,玉石神犬的眼珠一转,哮天犬欢快地从神龛上跳下来。
——所以画像褪色消失,跟她请没请来神灵没有关系。
神符外,哮天犬自半空现身,轻巧地落在供桌上,绘师和殿内道童都陡然一惊,随后惊喜地围上前来。
一名小童子叫道:“哮天神犬果然和图上一模一样。”
哮天犬转过头看向画像,见到像上主人,高兴地扑上去,就要对着二郎神的脸一通舔。宣芝急忙抱住狗屁股将它拉下神龛——要真被它舔上一口,二郎神的脸怕是要糊成一团。
哮天犬被她抱着,伸长脖子,扬起鼻子对着画像嗅闻片刻,许是认出来那画像上并没有主人的气息,它喷出一口鼻息,失去了兴趣。
宣芝见它这种反应,迟疑地放开了它。
哮天犬立即化作一条自由的野犬,旋风似的在神殿内外刮进刮出,殿内的烛火在它带起的风中不住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