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8
假设兰茨先生有一点点吃醋,这猜测令人喜忧参半。
喜的原因自不必说,如果没有情愫何来醋意;
忧的理由也不难理解,珀尔过于擅长逗人玩,指不定会怎么戏弄他。
爱德蒙对于如何应对那句「智者不入爱河」,在立刻示弱求饶或继续强装镇定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他选择了彬彬有礼地反问:“恕我冒昧,兰茨先生,您的逻辑学师承哪位名师?”
看似反问,实则暗讽。
潜台词:哪位大聪明教导您如此总结陈词?难道曾经遭遇过背叛与诬陷,就不再相信世上依旧存在美好而坚定的感情。
呵呵!那就成了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该不是兰茨先生吧?
其实是爱德蒙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认定自己不会再爱。
不信会爱上一个人,更不提还是一个男人。现实总给人猝不及防地暴捶,让他一头栽到坏狐狸的世界中不愿离开。
不等珀尔闻言变脸,他立刻补充声明,“当然了,我认为兰茨先生您与您的逻辑学老师必有不同。您如此智勇双全、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必然不会胆小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珀尔从容不迫地靠坐在椅子上,任由对方堆砌浮夸的溢美之词。
别以为夸她就能改变什么,像她这么心性坚毅的人,岂会为随便谁讲的几句话就动摇,再说她从来天真地被蛇咬过。
眼底,却有笑意一闪而逝。
才不是被顺毛摸就变了态度,是原本就在逗人玩。何况,亲爱的伯爵并不属于“随便谁”的范畴。
当下却没有心口如一,不曾表现出任何和颜悦色。
她似笑非笑地回应:“承蒙赞美。伯爵,您的修辞学学得不错,想来也是师承名师了。有机会为我引荐一番,让我学习全方位无死角掌握语言的艺术。不然总是实话实说,太容易得罪人,又有谁不喜欢甜言蜜语呢?”
翻译一下:基督山伯爵,恭喜您,获得标签「花言巧语」。
爱德蒙倍感冤枉。论巧舌如簧的本领,兰茨先生远胜于自己,都快到睁眼说瞎话的境界了。
他却不能瞎说大实话,只能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索性承认了有一位非常好的老师。
“您说得对,我的恩师法利亚神父是一位惊世奇才。教导我无穷知识,赠予我无尽财富,没有他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他令我在死牢中脱胎换骨,在深渊里涅槃重生。”
对法利亚神父的感激,用七天七夜也讲不完。
提到故去的老师,神色也柔和了下来。索性就此展开,和盘托出十四年前遭受的冤案始末。
从一位平凡的水手在订婚宴上突然被捕入狱讲起,熬过了漫漫十年的昏天黑地冤狱,到借着法利亚神父之死返回人间。
这是他第一次将悲惨的往事诉之于口。提及过去,竟然感怀多于痛苦,不再是刚刚越狱时的满心戾气与压抑悲愤。
记忆里更多是与法利亚神父相处的教学场景,而已经不在留恋作为水手的平凡生活。出狱四年,没有停止复仇的脚步,但也没有辜负神父最后的心愿。
——神父说:请不要为了只为报仇而活,那会让心堕入黑暗深渊。如有机会再看到外面的世界,试一试去追求幸福生活,才能获得灵魂的新生。
“十年牢狱,我有两大无法挽回的遗憾。因为我的被冤入狱导致父亲一病不起,而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与法利亚神父说好一起逃出伊夫堡监狱,但我没有能力治疗他的蜡屈症,最终只能阴阳相隔。”
爱德蒙对此悲伤又无奈,“人不是神,总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弱小的人难免会做出软弱的选择。我能理解梅塞苔丝的选择,也感谢她尽力照顾了我的父亲一年半。
在父亲死后,她孤苦伶仃,完全看不到我有出狱的可能性,也不知道我是被费尔南所害,最终嫁给了对她穷追不舍的费尔南。”
那么对曾经的未婚妻有没有怨怼?
毕竟是费尔南写诬告信导致冤狱发生,进而诱发了老唐泰斯的死亡,起因就与痴恋梅塞苔丝相关。
爱德蒙不想去恨。
这件事该怪罪的是作恶的费尔南,也怪当年自己太单纯不懂人心险恶。
然而,要说对梅塞苔丝没有芥蒂,也绝无可能。
因为死者不能复生,因为牢狱之灾的艰难痛苦不可能当做从未发生。
何况,梅塞苔丝偏偏嫁给了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结婚生子,十年多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
“兰茨先生,您瞧,我的前半生就是一场命运弄人的讽刺剧。”
爱德蒙认认真真地剖析过往,也是存了一些小心思。
小醋怡情,大醋伤身,他愿以坦诚来换得两人的关系融洽。
最后总结:“回望前三十二年,我身上的幸运值真是少得可怜,但它们都用在了最关键的时候。
一次是在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遇上了法利亚神父,另一次就是在暴风雨夜的茫茫大海中被您施以援手。
说来,我会竞拍您提供的那枚左旋大理石芋螺,也是因为与恩师打了一个赌。
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必有能令我重获幸福的奇迹发生,以能不能见到举世罕见的左旋海螺为赌约。
如果我遇上了左旋海螺,就要试图去拥抱幸福,而非沉溺于复仇的黑暗。时至今日,我非常庆幸恩师赢了。”
话到此处,爱德蒙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