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高铁,林茕才发现自己错估了到周美铃家所需的时间,从市区高铁站到永昌县还需要坐短途汽车。好在她贪图清晨的票价低,不至于太晚赶到。
周美铃对自己骨灰的定位让她来到了永昌县西北角的一处墓园,此时方才上午九点,墓园里的行人已是熙熙攘攘,可见此处确实仍保持着寒衣节祭祀的习俗。
周美铃引着林茕来到树葬区,一棵树下埋着的突起的褐色石头上刻着“爱女周美铃”,以及下方的一行小字“她来过,很优秀。”
“感觉你父母很爱你。”林茕发言道,她没有体会过父母爱,有点小小的羡慕。
周美铃又开始沉默。
林茕弯腰放下在墓园里高价购入的一束黄菊花,道:“早知道我就在车站那边买了,怎么也便宜些。”
当她抬起身时,突然感受到周美铃的一阵局促。有一对中年夫妻走了过来,他们疑惑地看着林茕,问:“你好,你会不会是走错了?”
林茕摆上乖巧的微笑:“你们是周美铃的父母吗?”
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她道:“我是安口市社会科学大学的学生,这次是代表学生会来做校友慰问的。”
这对夫妻的眼神暗了一暗,虽然在周美铃自杀事件的判定中安口社科大并没有过错,而且学校还自愿给出了一定数额的赔偿。但毕竟自己女儿还是在这所大学弃世而去的,想必他们听到这所大学的名字,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俩勉强对林茕微笑一下,没做过多理会,蹲下去给自己的女儿献花烧纸。他们烧的不是纸钱,而是一件件各式各样的小小纸衣,口中念叨:“铃铃,冬天要到了,多穿一点,不要着凉啊。”
林茕等到二位做完祭祀,才将信封交付过去,里面的金额因为最近打工的宽裕而翻倍了。夫妻二人知道林茕只是个学生,大老远地赶过来,说什么都要请她去家里吃顿便饭。
林茕想让周美铃和父母多相处一会儿,就没有客气,接受了邀请。
周美铃家住永丰县的牛尾塘上,距离此处也不算遥远,三人便一道走回去。
路上,林茕和二人聊起了周美铃童年的趣事。原来周美铃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家里也算是宠着她长大的。
走到一处小巷,周爸爸指着一块高地,道:“她每次走到这里,都会被绊倒,但总是锲而不舍地自己上去,大人抱她走还不乐意。”
周妈妈一声叹息,呢喃道:“明明是那么坚强的娃子……”
林茕感受到周美铃也哀叹了一声。于是她转过脸去,看向天空,矮巷里杂乱的电线如盘错的枝节密布,阳光四分五裂地掉落下来。
“宁宁!”周爸爸突然喝道。
街角蹲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连忙站了起来,低头道:“周叔叔。”
周爸爸严厉道:“早上你家里人还在到处找你,你还没回去吗?”
宁宁嗫嚅地说:“我怕姐姐变成孤魂野鬼了,所以到很多小巷里都烧了寒衣。”他脚边的红塑料袋中还剩下小半纸衣,身前的小小火堆已然熄灭,纸灰缓慢地飞舞着。
“说了多少次,你姐姐没有死,她只不过是逃离了这里,或许再也不回来了。”周爸爸一字一顿道,仿佛自己女儿也只是逃离了牛尾塘,永远也不回来了。
宁宁用力摇头道:“你们总是这么说,但我能看见她那双鞋子,经常在这附近走来走去。”
“什么鞋子?”林茕眉头一皱。
周爸爸插嘴道:“这傻小子,不知道是骗人还是幻觉了,总说他姐姐的鬼魂在附近。”
大概是平常被反驳得多了,宁宁没理会他,只对林茕道:“是真的,那是我存零花钱给姐姐买的大红色的亮皮鞋,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茕有些相信他,但也不便多问。周爸爸呵斥宁宁赶紧回家,宁宁立刻头也不回地抓起他的红色塑料袋跑远了。
紧接着,还没走几步路,周美铃突然向林茕道:“我有幅画想送给我的爸爸妈妈。”
“哈?什么?在哪儿?现在去取?”林茕在识海中偷偷问她。
周美铃道:“还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