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捡不回的锅(1 / 2)

墨色的衣袍看不出血色, 竟一直都没有人发觉他受了伤。

几乎是才坐下,苏鸿渐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下来。清秀眉宇间带出些许疲倦,眸光却依然是清亮的,亮得叫人丝毫看不出与正派相左的身份。

心神忽然一阵恍惚, 清虚道人本能地上前一步,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回来,打了个激灵堪堪回神, 便迎上了玄空仙尊严厉的目光:“醒神, 这只是幻境!”

他们如今被困在云梦幻阵中,又不慎将鸿渐魔尊击得魂飞魄散, 那些散逸的魂灵已经融入阵法。

如今所见所闻, 都不过是鸿渐魔尊记忆中多年前的往事罢了。

这阵法乃是上古遗阵, 蹊跷极多, 若是贸然碰上去, 说不定就会吃个措手不及的大亏。

“我记得这些, 这是我们当初和妖族战斗的时候……”

一旁的中年仙修低声开口, 却又蹙紧了眉, 不由疑惑:“他为何不疗伤?魔修的伤口不是转瞬便可恢复的吗?”

贺天阑望了他一眼, 神色隐隐现出复杂。清化却已忍不住冷笑一声, 寒声开口道:“魔修便不是人了?当初你们有多少人仗着他修魔,叫他在生死之地来来去去?可有人问过他一句会不会受伤么?”

他这一句质问, 叫不少人都神色微赧。

当初在妖族之战时, 他们虽然与苏鸿渐交好,却也确实本能地以为魔修不惧受伤, 将不少极危险紧要的任务都交与了他。清化那时还曾因此同他们吵过几次,还是被苏鸿渐安抚下来,才不曾与众人生出嫌隙。

气氛忽然压抑下来,不知是幻境会使阵中人心神动摇,还是确实因为当初的疏忽而愧疚,竟有不少人面上都隐隐现出愧色。

明空居士咬紧牙关,忽然焦躁起身,寒声道:“不过是幻象罢了,难道我们就只能一直困在这里不成!”

话音未落,他手中法宝已迸出一道强横法力,直朝那黑袍青年的身影激射过去。

玄空仙尊喝止不及,那法力竟径直穿透了眼前宛若真实的幻象,仿佛击中虚空一般转瞬消失,众人胸口陡然一闷,只觉连身体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不可贸然动手,现在对幻境发出的所有攻击,都会被这阵法吸收的。”

挥出一道法力将明空居士禁锢住,玄空仙尊沉声开口,又将目光转回幻象:“如今我们都在这里,不会有人从外出手解救我们,只能想办法找到出口自救,切不可鲁莽行事。”

众人各自心惊,不敢再有丝毫妄动,只得将注意力再度转回幻境。

年轻的魔修并不知道有人在多年后还会回来窥探,只是坐下歇了一阵,便准备处理身上的伤势。

上半身的箭袍被褪下来,就露出了一身怵目伤势。他却像是全然觉不出疼痛,深吸口气,漆黑魔气涌动周身,将好处理些的伤口复原,腹间的一道伤口却只是勉强止了血,就已力有不济。

苏鸿渐没有立刻处理那道伤口,只是阖目向后用力靠去,俊秀眉峰隐隐颤动,额间隐约渗出一层冷汗。

明知不过只是记忆的幻象,却依然有不少人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连始终最义愤难平的明空居士也沉默下来。

仙魔毕竟不两立,即便有所私交,战斗时也无法彼此配合。魔修在战场上大都是单打独斗,罕少会有人出手相助。

世人都知魔修初期进度飞快,即便受伤,只要魔气尚足也可即时复原,于是便认定了他们不惧受伤,自然也不会特意将原本就已珍贵稀缺的灵水丹药再分给他。

旁人不给,苏鸿渐也不知道主动索要,人前依然只是笑意清湛仿若无碍,只到独自在偏僻处歇下时,才会隐约露出些不支的疲态。

他歇了一会儿,像是缓过来些了,就又慢慢撑着身子坐直,却依然无力处理那一道伤势。只是取出绷带药水将伤口裹好,动作竟显得十分熟练。

“魔修的力量不是凭空得来的,除了和修仙一般按部就班地运转魔功,想要快速提升只有几个法子。要么去直接吸取旁人的法力转换成魔气,要么就要靠天材地宝中的天地灵气。”

静默一阵,贺天阑才终于低声开口,解了众人眼中的疑惑。

苏鸿渐没有什么天材地宝,也不愿去吸取旁人的法力,就只能和普通仙修一样,慢慢运功恢复伤势。

幻境中一时安静下来。

清虚道人忽然有些站不住,想去看看现实中那人身上的伤势,却被清化眼里的敌意一慑,脚步不觉停顿。

那道伤口要比幻境中的更惨烈得多,几乎横亘整个身体,倒是已经不流血了,只是不知究竟是止了血,还是已经无血可流。

不疼吗?

他们曾经共同抵御过妖族,也曾经在一起畅快饮酒交游,却直到被迫困在苏鸿渐记忆所成的幻境中,才终于意识到魔修也是会受伤,也是会疼的。

那个人曾经宁肯独自忍痛疗伤,也从不会越界一步,究竟为什么到了后来竟做下那么多恶行,甚至落得个人共诛之的地步?

虽然心中困惑,却毕竟无法现在就得到答案。眼前的年轻魔修眉目尚且沉静清朗,使了个袖里乾坤,崭新的墨袍在单薄的背上一晃,就将刚刚还伤势纵横的身体重新遮蔽住,又显得仿佛一切安好如常。

众人总算跟着稍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莫名放了下来。

*

苏时还在千里迢迢地往阵眼跑。

当初为了把众人困在阵中,他特意把破阵的阵眼设在了几十里外的山沟里,现在轮到自己要破阵,才终于体会到了跑不到干着急的感受。

幸好他夺舍的是头以速度见长的灵豹,总还不至于跑得太慢。系统化成的铃铛系在颈间的皮扣上,极新奇地叮叮当当晃着,一边尽职尽责地替他转播着山洞里的情形。

幻境里的苏鸿渐已经和衣躺了下去,魔气消耗过甚,他几乎是一躺下去就立刻陷入了昏睡,身体本能蜷紧,眉间透出令人心沉的疲倦虚弱,清瘦的脊骨几乎分明可见。

被迫想起当初苏鸿渐的所作所为,阵中人神色都有些讪讪。自然仍有不少人认定他是后来心志不坚堕入魔道,却也同样有人已隐隐动摇,甚至因为当初旧事彼此指责起来。

系统早听过苏时当年掀锅的故事,认真观摩了一阵,忍不住油然生出敬佩:“宿主,您从那时候就已准备好要掀锅了吗?”

苏时正急着赶路,听到他的话,不由怔了怔,才哑然一笑:“原本倒也不是的。”

他们每次进入高级世界,分配的角色都不尽相同,收到的任务却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掠夺收集当前世界的珍贵资源去的。

主系统需要这些世界中的珍贵资源,又会回馈给他们极为丰厚的经验点。硬要说的话,他们更像是外来的入侵者,无论在什么角色里经历哪些故事,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抢夺资源,在修仙世界和高级科技世界中,这样的特性更是尤其明显。

系统铃铛在他颈间晃了两下,依旧茫然不解。苏时挑了挑唇角,像是勾起了些很久远的回忆,语气缓和下来:“只是想交几个朋友罢了……”

一直都处在无穷无尽的任务轮回之中,难免会有累的时候。在必须要走任务线之前,他总习惯给自己暂时放个假,像普通人一样,依本心去交上几个朋友。

可再好的朋友,当他真走上任务线时也总会反目成仇。在他开始谋划掀锅布局之前,从没有人毫不动摇地相信过他其实不会真正为恶,也从没有人想过问问他是否有着什么苦衷。

既然没有,他也就不要了。

于是就这样习惯了处处替自己留下后手,无论做什么都总要找个见证。一路下来甩锅甩得风生水起,倒也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还时常把处心积虑号召众人围剿他的竞争对手气得七窍生烟。

就像这一次,苏时就在反转出放出真相洗白自己的同时,也顺手把几个锅扣在了圣君的头上。

高级世界的系统监管其实很松,即使要烧杀抢掠,也总有办法暗度陈仓,不把无辜者牵涉进来,只不过要额外费上不少的精力,没有多少宿主愿意去做罢了。

圣君手上原本就不干净,只不过仗着行事隐蔽还不曾被发现,被他这样一甩锅,便阴差阳错叫贺天阑撞破了斑斑恶行。

贺天阑性情方正嫉恶如仇,竟咬牙决心为天阙除害,与他合力共同诛杀圣君。紫金山巅他趁机出手,其实已经顺利把那个夺舍的宿主撞回了主世界。

然后就被那个不知名的对方宿主一气之下怒刷十条举报,加上之前被各类宿主举报的条目,刚好凑够一千条。于是眼前一黑再亮起来,就已经被查封了经验点,打包塞回了下级世界。

一转眼,居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虽然在下面轮转了那么多个世界,这段记忆其实已经十分模糊,可回到曾经的环境下,苏时还是渐渐补全了当初临走前的具体情况。

他这一次的任务十分简洁,就只是【把锅留住】,可考虑到无形中掀锅的对手是自己,苏时依然觉出了不轻的压力。

片刻不停地赶了一路,终于赶到那一处阵眼,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

幸好还保留着兽人套装,灵魂力量也足够,总还能幻化成人形行事。苏时刹住脚步喘了两口气,阖目捻诀力量涌动,灵豹一跃而下,落地时已化成人形,一领墨袍飞扬落下遮蔽全身,缓步朝那一处阵眼走去。

……

看着被至少加固了十余层法力,要破阵还要遭受反噬的阵眼,苏时忽然觉得有些胃疼。

毕竟原本的打算是这些人追着自己进入那一处山洞,他再奋起反击,至少将几个人打出去留着破阵,剩下的在里面看到真相。谁知偏偏在那时候出了岔子,现在还留在外面有能力破阵的,居然只剩下了他一个。

苏时轻叹口气,阖目盘膝坐下,从系统里兑出两枚凝元丹含在舌下,神识潮水般扩散开。正打算立即着手破阵,神色却忽然微凝。

在他出手之前,已经有一道力量强悍的攻击重重撞在了阵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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