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氏举族迁徙的事,把大盛朝大大小小的豪族都惊着了,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得知是赖瑾把清郡卖给了赖瑭,连盐矿、铁矿都卖了,且除了一张欠条外,还个铜板都没收着,把诸多大大小小的豪族吓到了。
大部分人家,庶子是没有资格分家产的,顶多就是在成亲的时候,随便给点钱财打发了事。若是有出息的,给谋个官,也算是家里的一点助力,那都极为稀少。一些人家的庶子,连上祖谱的资格都没有。
成国公府,把庶子当嫡子养,让其袭爵继承家业,把嫡子安排到边郡去自己挣家业,已经让人侧目,哪曾想,这庶子竟然把嫡母的祖业都占了,逼得嫡母举族迁徙,何等丧心病狂。
清郡沐氏可是大盛朝排前几的望族,只有英国公府、卫国公府能与之相抗衡。清郡沐氏有盐矿、铁矿,仅靠卖盐便能养起数万大军,哪怕没有成国公府,人家照样有国公府的实力。如今,竟然在一夕之间,便叫人夺了。
能让一个族群背景离乡长途迁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危及全族生死。
赖瑭官至太尉,如今在东安关手握二十余万大军,清郡好几万精锐捏在他的手里,赖瑛在清郡做了十年郡守,兄弟俩里应外合,已经把兵拉到了清郡,仅表露出来的中中,都叫人惊惧不已。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东安关郡守兼镇东大将军贺智达。
贺智达为先太子亲信,他所治理的东安郡曾是东陵吕国的一部分。东陵吕国灭国,一半的地分给清郡作为补偿,剩下三分之一,一分为二,一半划给了尚郡,一半设成东安郡。
东安郡地小,又经过战乱肆掠,当时已是十室九空,到现在都没休养过来。先太子在时,都是由先太子妃从清郡调粮给军械供给东安关,后来先太子一家全没了,由沐真从清郡调派粮食军械。
因为沐真是成国公夫人,赖瑭是朝廷的太尉兼成国公世子,又有朝廷诏书让他担任主将,贺智达痛快地让权。
哪曾想,一转头,赖瑭竟是连清郡都给吞了。
贺智达瞧赖瑭那势头,深知自己根本没法守住东安关,当即挂印走人,带着心腹、家眷老小齐齐逃往清郡,求沐真带上他们。
卫国公从清郡见完沐真,刚回到东安关,就收到消息,贺智达挂印逃了,也是头皮发麻。
四郡之地,三郡落到赖瑭手里,形势剧变,他要考虑的就不是抵御东陵齐国,而是防赖瑭了。别回头东陵齐国退了兵,卫国公府的保平郡也让赖瑭占了。
卫国公二话不说,直接撤了兵,以免自己的精锐部队叫赖瑭拿去跟东陵齐国拼个两败俱伤,赖瑭坐收渔利。
他撤了兵,一旦东安关失守,东边便再无险可守,东陵齐国便能直接威胁到京城千里平原之地,萧彰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增援。如此,保平郡也算是保住了。
可由来战事胜负难料,为防万一,卫国公仍是安排了不少子侄去往边郡投赖瑾,既是备条后路,也是看好赖瑾。
……
赖瑾一路快马疾行,在魏郡虎城县接到老成国公夫妇一行。
虽说已经是尽量轻装简行,但长长的队伍仍旧是一眼看不到头。
老成国公坐在马车上,揣着手炉,正望着外面宽阔的官道出神,忽然听到数百骑马蹄奔行的声音飞快,那轰隆隆的声音,慑人心魄。他下意识地掀起帘子抬眼望去,便见到前方原野之间的官道上,有约有四五百骑之众的骑兵正在飞快奔行。
马背上昂扬的身姿、骏马奔行的姿态,瞧着就是气势如云,绝非寻常。
沐真正窝在铺得格外柔软暖和的座椅中打盹,听到声音也醒了,望向外面,眼露诧异。
自从进入魏郡,便经常见到有成什的骑兵在官道上奔跑巡逻,说是保护商道。若是有劫匪出没,数十人的小股队伍,当场就能让骑兵剿了。大股的山匪是没有了,遇到赖瑾这盯着剿匪的,根本活不下来,防的都是那些流蹿的小股山匪,或者是一些忙时农耕,闲时出来劫道的。
如今骤然有这么大一支骑兵出现,显然不是出来巡逻的,她下意识地想到,莫非军中有急事?
不多时,骑兵奔行的声音在前头停了下来,只有小股队伍奔来的声音,听声音只剩下一二十骑。
过了魏郡,官道比其它郡宽了一部,他们这一路过来,走的道路左侧,即使旁边要过兵,也是走得的,根本不必停下来。
沐真的心中隐有猜测,一下子坐直了,又心道:“不能吧?”又想自己是想多了。她刚躺回去,便听到马蹄声在外面停下,还有人喊了声:“阿娘。”是个少年的声音,跟赖瑾的声音有点像。
沐真以为是错觉,心道:“谁惦记那浑小子了。”
马车外又响起少年的声音:“阿娘,你在哪辆车啊。”那语气,就是赖瑾。
沐真一把掀开帘子,便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身材高大的少年,骑着神骏非凡的黑色宝驹,正在跟前的几辆马车上来回打量。瞧那面容模样,正是赖瑾,只是他比离京前高出一大截,浑身的气势,叫沐真一下子没敢认。
赖瑾一路过来,见到他爹娘贯常出行的几辆马车全都排在一起,每辆马车都一样,驾车的马仆还是那几个,一下子分不清他俩坐在哪辆车上,连喊了两声,才看到中间那辆掀开帘子。他看到自家阿娘的头发花白,满脸风霜,不由得生出几分酸楚。
他打马上前,跟着马车的速度慢慢前行,唤道:“阿娘。”看到阿娘身后的阿爹,头发都快全白了,面容苍老,活像比阿娘大了十岁的老头子,心酸得眼泪刷地一下子下来了,唤道:“阿爹。”赶紧抹了泪,用平时惯常的语气说道:“你们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啊。”这一看就是日子不好过。
老成国公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也是心头直发酸,嘴上却是不饶人,道:“嗬,多大的岁数了,都当大将军了,还哭鼻子呢。”
赖瑾顿时没好气。他觉得自己跟阿爹的关系不好,三天两头干架,阿爹的这张嘴功不可没。他说道:“谁哭啦,这是风沙迷人眼。懂?”
老成国公瞧着精神气十足的模样,仍是不放心,问:“上战场了?没伤着吧?”隔得远,消息不通,虽说斥侯探报都没有探到赖瑾有没有负伤的消息,但主将负伤会动摇军心,绝不会往外透露的。
赖瑾带兵三年,没有一次上阵杀敌,闻言很是噎了把,说:“阿爹,我们可以不聊天。”他嫌骑马跟着费劲,在马背上纵身一跃,落到马车上,钻进了马车里。
沐真瞧他灵活得猴似的,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放下了心。
赖瑾钻进去,理直气壮地说:“我在战场的作用是压阵,鼓舞士气。冲锋陷阵这中事,有前军、有先锋,轮不到我。”
老成国公想到他平日里在府里的德性,颔首:“是你能干出来的事。”他看着身量已经长开的赖瑾,心下感慨。一看这样子就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接他们的。别看这小子平日里又浑又无赖没心没肺的样子,对家里人却是最上心的。
他想到赖瑾受的委屈,心中极不好受。老来子,又是唯一的嫡子,撒娇、打滚、折腾事儿,样样不落下,从小就是个让人操心又心疼的。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怕他出事,平日里教他习武都不敢用劲儿捶,却是……什么罪都让他遭了。
赖瑾看着他俩操劳苍老的样子,说:“赶路辛苦,以后就在我这养老,别挪窝了,省得奔波劳累那么折腾。你看你俩,累得头发都白了,搞得我想给你们安排活都不好意思。”
老成国公压住情绪,顺着赖瑾的话问:“给我们安排活?安排什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