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沿途不断收拢派到各县打豪族的队伍,派出小股队伍将缴获的金子铜钱布帛等贵重物品拉到淮郡郡城交给萧灼华,粮食则全部随军拉往魏郡的虎城县。
每家豪族都会留有防备灾荒的保命粮,囤得足足的,即使淮郡豪族看着今年是丰年,在五月份的时候卖了不少粮给赖瑾,留在仓库的保命粮也一颗没动,如今拉出来,足够二十万大军吃到明年。
大盛朝地广,产粮地多,粮食现有人口绰绰有余。百姓过得苦,是因为豪族把粮都收走了,宁肯烂在仓里也不肯分给贱民。在他们看来,给贱民一口能活命粮就足够了。
百姓们交的各项税加起来占比达到七成,最多只能留下三成养活全家老小,遇到灾年只能靠卖儿卖女卖自己活命,卖不出去的,常有饿死者。
如今各千总掏空豪族们粮仓,翻出来的粮食,多到推车都装不下,只能用挑子挑。
打仗,不仅是打兵,更是打粮!没粮,那就跟淮郡的守城兵一样,饿到手脚发软没力气,一天不到就被攻破了。
他们不嫌重,尽最大限度地运粮,运不走的就统一存放在县城粮仓,等着回头调粮来拉。
出了淮郡便是魏郡的富水县,再往前走,就是黑石县,之后才到虎城县。
一条两列马车宽的官道贯穿沿途,道路两侧是农田、庄稼地、山、湖泊、小湖,一乡一风景,变化颇多。
通往各乡、各里的小路、岔道挺多,大部分都只有三四尺宽,单人推的小推车足够两辆车交错而过,但那种五六尺宽的大粮车很难过去,遇到点窄的路段,连下轮子都没地儿,很容易翻到田地里。
田间小道旁还种满用来养蚕的桑树,枝繁叶茂的,也对运大粮车形成阻碍。
大军找各乡的坞堡,都不需要斥侯探地方,顺着足够跑马车、大粮车能过去的宽敞的路找过去,一找一个准儿。
如今往魏郡去,沿着官道走就成了,反正只有这一条能够供大军行走的大道。
因为有沐耀提前去了虎城县驻防,赖瑾算着赶路时间走,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悠哉地坐在马车上看风景。
天气炎热,马车帘子都掀起来通风散暑气。
周温作为参军,干的是幕僚的事,但出谋划策都派不上用场,无用武之地,很担心哪天赖瑾就不设参军了,因此格外积极。他蹭上赖瑾的马车,讲起各种典故。出谋划策用不上,深识渊博,见多识广,总是还有些用途的。
他将手里扇风的羽扇指向道路一侧,说:“从这过去,有一座黑石山,山里有一种黑色石头,能炼燃烧,能炼铁……”他的话到一半,忽然见到赖瑾打个激灵,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他着,吓得打个哆嗦,赶紧道:“我……我只是略有听闻,不曾亲自前去瞧过。”
赖瑾很怀疑周温说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煤炭。他赶紧翻出地图去查看黑石山的位置。
他见到黑石山位于离这里只有十几里地远的黑山乡,很近,当即叫道:“停车。”叫阿福牵来他的马,带上三千卫队和周温,沿着毫不起眼的乡间小道往里去。
这路窄到马车根本过不去,只能骑马或步行。
周温骑在马上,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将军家里世代掌兵,而炼铁与兵事休戚相关,他应是有所耳闻的,听闻此事必然关心。若此地确定有炼铁之物,就地开采,怎么都比伐树烧木炭要便宜些,多少也算是点功绩。若是没有,叫将军白跑一趟,万一贻误战事,自己可得受过了。
十几里的路程,没一会儿就赶到了。
面前是一片约有几百户人家聚集的地方,周围都是些低矮的草棚顶破房子,中间有一片高墙黑瓦的宅子。
村子里静悄悄的,连点声音都没有,想也知道八成是逃到山里躲避兵灾去了。
赖瑾看了眼村子,比起沿途其它乡要穷得多的样子,不像是有煤富到流油的样子,但想想当地豪族的作派,再富,跟贱民们有什么关系?
周温翻身下马,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弄干净上面沾的泥,递给赖瑾,说:“将军,黑石山里产的黑石,想必就是这个。”他暗松口气。有就成,说明自己不是道听途说,确实有这样的东西,至于是不是真的能炼铁,还得试试才知道。
真是煤炭,明显是运煤时掉到路边的。赖瑾扭头吩咐随从:“散开找找,看看地上还有没有。”
阿福一挥手,众侍卫当即散开,沿着道路两侧,找了半天,零零碎碎的捡到不少黑色的石头渣子,拿去给赖瑾。
阿福将捡来的石头捧在手里,呈到赖瑾跟前,说:“地上掉了许多,零零碎碎的都让踩到泥里去了,显是经常有人背着这些黑石头路过。”路太窄,又没有车辙印,只能是背或者挑。
赖瑾点点头,深深地看了眼旁边那座不算高但林子颇深的山,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黑山乡,说:“回去。”如果村里的人都躲到了山里,自己过去容易遭袭,虽说自己带的人打得过,但没必要在这里耽搁。既然见到了煤炭,确定这里有,回头再派人来就是,反正山在这里不会跑。
他回想了下,魏郡并没有铁甲,穿的还是皮甲,应该还没有大规模炼铁,不然的话,瞒不住。煤炭重,运输起来也是个麻烦。开采又危险,稍不注意就容易塌方造成矿难事故。
赖瑾回到马车上,又问周温:“魏郡的兵穿的都是皮甲吧?”
周温应道:“是。除了陛下的禁军,没有谁装备得起铁甲。魏郡的铁,大多数都是供应到了京里装备禁军。魏郡郡守萧峻是陛下的义子,封为忠敬伯。”
赖瑾知道魏郡有大铁矿,也是因为魏群的铁矿是供应禁军的。
他没想到居然还有煤矿,很显然,萧赫肯定是发现煤炼铁好用了。
那么,魏鬼很可能已经大规模开采铁矿和煤矿了,但只供应京城,以避免大家都用铁甲,进一步削弱禁军的优势,甚至为此隐瞒了煤炭能炼铁的事。
如今这三县之地已留,这会儿煤矿和铁矿可都落到了他手里。狗皇帝叫博英郡侯来打他,现在连铁矿和煤矿都丢了吧。嘿嘿!
赖瑾一乐,对周温说:“给你记一大功。”
周温喜上眉梢,抱拳道:“多谢将军。”
赖瑾又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这消息?”
周温道:“在京城酒肆的时候,在同人喝酒时,听到隔壁屋的黑山县令提了一嘴,但他说完,惊觉到说漏了嘴,岔开了这事。我觉得有点可疑,把这事记下了。”赖瑾又问道:“当时博英郡侯的人在吗?”
周温说道:“那是京城最大的酒肆,那时刚入冬,有许多进京纳税交粮跑官走门路的,有人想走成国公府的门路,求到我这,请我去喝酒。我去时,那是厢房爆满,不提前订好根本没有。”
赖瑾闻言了然,道:“也就是什么人都能听去,是吧。”
周温颔首。
赖瑾琢磨道:“那博英郡侯得发了疯一样打我了。”狗皇帝也得疯。
不过,没关系,大家一起疯呗,反正他在淮郡干的事,说出去,也都挺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