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谢清呈, 一言不发地,就往剧院后方的露天停车场走去。
贺予处于一种半疯半醒的状态,他的意识不那么清晰, 但他的感情都还在。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想以此确认谢清呈是否是真实的。
也许是他仍觉这是幻想,放纵一些也无妨。
他就这么闷声不语地把谢清呈拖到了停车场, 谢清呈在走到一半时反应过来了,想要挣脱,但他的体力日渐衰弱,又喝了酒,左臂自易家村案件后, 也再使不上什么力气。
他尽管能与贺予纠缠一阵,却已不是贺予的对手。
大库里南的车门被打开了, 贺予举高临下, 将男人猛地推进了最后排。
“贺予, 你……!”
贺予仍旧不吭声, 上了车,却没有把车门关拢。
他未及谢清呈起来,附身压下去,手臂撑在男人略显苍白的脸庞边。
他就那么怔忡地望着谢清呈, 过了好一会儿, 竟又默默地落下了一串泪来。
他无声地淌着泪, 抬起手, 一点一点地抚摸过谢清呈的脸庞。
从英挺的眉宇,到鼻梁,到嘴唇,再到线条凌厉的下颌……
照理说, 谢清呈是应该挣开他的。
可是车内的氛围灯映照下,谢清呈能看到贺予这一刻的眼神。
那是太过伤心的一双眼。
贺予触摸着谢清呈眉眼五官的手在轻轻地颤抖,好像一个失去光明永陷黑暗的人,在以此确认自己身边是否真的还有人在。
又好像想要靠着这抚摸,知道陪在他身边的,究竟是虚幻,还是真正的谢清呈。
谢清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一颗心竟在这样的目光下剧烈颤抖起来。
他曾经怀疑,自己在贺予眼中看到的,那种仿佛离开他就会死去的深切依赖是假的,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
但后来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贺予是真的那么爱他,无可替代地爱着他……可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啊,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他们都不能在一起。
甚至他本来,是想在今天看完弄臣之后,就与贺予讲清楚这一点的。
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贺予的泪落在谢清呈的眼睑,顺着脸颊的弧度淌落,然后被眼泪的主人亲手拭去了。
“谢清呈……”
这个深陷于绝望中的少年,眼里有的唯一一线希望,就是他眸中此刻倒映着的谢清呈。
若是谢清呈推开他。
他的光就要彻底熄灭了。
“谢清呈……”贺予望着他的眼,寻摸着他的手。
他握住他。
男孩颤抖的手,紧紧扣住男人微凉的手。
贺予手腕上的环,还是橙色的,并不是什么稳定的状态,甚至随着他心绪的起伏,仍时不时地会闪过一点红。那光芒就像手铐一样,好像要将他们两人的手紧紧地铐在一起。
彻底的,纠缠不休。
贺予说:“谢清呈,我二十岁了。”
“不管你是真的是假的,你都陪陪我,好吗……”
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就吻住了谢清呈的嘴唇。
少年的吻技不算太高明,但贵在炽热,与他接吻时能感受到他整一颗燃着爱意的心,那么固执那么疯狂地烧灼着,好像直到生命结束的时候才会熄灭,又好像他的生命本就是因为这份爱火而重燃的。
谢清呈被他按在下面,男孩子的手指没入他的黑发,揽着他,不让他走。
谢清呈逐渐被他吻得缺氧,两人的手原本纠缠着,这时候谢清呈的手开始使不上力气了,他文着英文铭句的手腕垂落下来,跌在皮质座椅垫上。
“谢清呈,谢医生……你不要离开我。”
接吻的喘息间,贺予望着他,魇着了似的低声喃喃。
如痴似疯。
“不要离开我……”
他很蛮横,却如一尊已经支离破碎的琉璃。
谢清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灵魂的皲裂,他于是蓦地想到——贺予曾在除夕夜,他最痛苦的时候,把他拉到了身边。
难道自己要在他二十岁生日这一天,把他推到绝境里去吗?
谢清呈的心颤动了。
贺予一声一声轻喃就在他耳畔,似在求援:“谢清呈……你再抱抱我好吗?”
“我真的忍了好久了……我难受得快死了,谢清呈,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
今天是他的生日——谢清呈想——今天是贺予二十岁的生日。
他纵是有铁石般的心肠,也不无法在这时候和贺予说出什么绝情的话了。
谢清呈在这样的反复纠缠下,眼神光终于慢慢地软了下来——他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少年想要的一切,他最终都给予不了。不久之后,他仍是要亲手拿起刀刃,将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乱麻给斩断的。
可是——
“我喜欢你。”
“爱你很痛,谢清呈,爱你好痛,我得不到……我知道要放手,却还在……还在一天一天地爱着你……”
耳边回荡着的,却是贺予曾经给与他的,最炙热的表白。
他注定回应不了的告白。
谢清呈知道,自己总要离开的。
既然这样……那就……最后一次了。
在说出那些决绝的话语之前,他就陪他过一次二十岁的生日吧,二十年了,这个孩子活得那么孤独,从未度过哪怕一个圆满的生日。
他没有什么钱,给不了贺予任何物质上的东西,他能给的,又是贺予想要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的身体了。
对不起,贺予。
我有的实在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