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话语里已经有些嗔怨了,连眼眸都有些湿意,冯紫英见此情形,也只能讪讪地把画作从袖中拿出:“二位妹妹,愚兄这话不过是信手涂鸦,偶尔兴起之作,未必能入二位妹妹法眼,……”
探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一伸手便将画作接过,舒展开来。
只见是一副以景衬人的画作,画中一株杏花从画作边缘探出来,在左半幅占去小半,而右上方却是红日半掩,一条大江蜿蜒而过,只见探春冷面秋霜,英姿勃勃,站在杏花下,微微抬首,一只手举起似乎是在攀摘那杏花。
画作是用炭笔描绘,依然是冯紫英固有的风格,在画作右面却有一句诗:日边红杏倚云栽。
探春和惜春的目光都被这幅画给牢牢吸引住了。
惜春是为这画特殊的画笔材质所吸引,这和寻常的毫笔截然不同,粗细深浅不匀,却又别有一番意境。
探春却是被画里自己那张脸所吸引住了,那眉那眼,顾盼神飞,英姿昂扬,让人一见忘俗,若非对自己有着深刻印象的人,绝难勾勒出这样入骨三分的画作。
日边红杏倚云栽?探春轻轻吟诵,这是唐代高蟾的一句诗,若是单单只是这一句诗,配合画,倒也罢了,但是探春却觉得只怕冯大哥这幅画和诗意境只怕不再其本身,而在后边两句才对。
探春记得后边两句应该是: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那冯大哥的意思是要自己莫要艳羡别人的际遇,自己终究会有东风来拂,有属于自己的姻缘际遇么?
对,肯定是,让自己安心等待,不要抱怨,那东风就是他了,明写自己是红杏,但实际上自己却是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蓉(荷花了。
想到这里探春心中更是砰砰猛跳,她不知道旁边的惜春可曾看出了冯大哥这句诗背后隐藏的寓意,她却是看明白了。
冯紫英自然不清楚探春此时心中所想,但他也注意到了探春眸若春水,颊若晚霞,忸怩中略带几分羞涩的模样,这可是冯紫英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情形,要知道探春素来都是飒爽英姿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的。
“多谢冯大哥的画,小妹生日得到的最好礼物就是冯大哥这幅画了。”探春罕见的声若蚊蚋,嘤咛道,低眉垂睑。
惜春本欲多看一阵,却未曾想到三姐姐却一下子就把话收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太多,也就觉得可能是冯大哥把三姐姐比喻为英姿夺目的杏花了。
她的心神都放在了那特殊的画笔身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画法,和毫笔画出的风格迥然各异,但是却又有一种特别的刚劲凌厉之美。
“三姐姐,让我再看看吧,冯大哥,你这是用什么画出来的,怎么与我们作画的情形大不相同呢?”惜春忍不住问道:“小妹习画多年,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画画的,不过冯大哥你这画的委实有一种简约之美,……”
冯紫英没想到素来清泠的惜春一谈起画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挠了挠脑袋:“是用特殊木材烧出来的木炭,因为和毫笔相比,其没有毫笔的圆润风格,只能依靠线条来实现图案的描绘展示,所以算是一种新式的画法吧,……”
惜春越发感兴趣了,这种画法闻所未闻,惜春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也和这京师城中许多喜欢绘画的名门闺秀有着联系,大家时不时也会切磋一番,但是从未听说过这种木炭笔来作画的情形。
“那冯大哥,小妹若是想要来请教一下这种画技,不知道可否登门……”惜春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合适,冯紫英现在是顺天府丞,这画画大概是闲暇之余的信手涂鸦,自己要去登门拜访,对方却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来?
“四妹妹这般感兴趣,那愚兄抽时间便教授四妹妹一番也并无不可,不过四妹妹也请体谅愚兄近期的情形,短时间内都会比较忙碌,所以只有抽时间就机会了。”
冯紫英的态度让惜春内心更喜,对冯紫英的观感也越发立体形象和丰满了,以往不过是觉得对方许多事情机缘凑巧罢了,现在对方如此多才多艺,才开始显露出来,惜春自然是想要多了解一下冯大哥的各方面情况。
惜春得了这样一个应承,琢磨着三姐姐多半是有什么话要和冯大哥说,便主动告辞,整个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探春和冯紫英二人。
桌上的灯台让厅里都是透亮,冯紫英淡然走入屋里,拉了一张杌子坐下,这才优哉游哉地打量着探春的闺房情形。
简单大气,风格明快,应该是这间房子的真实情形,其他品质也好,血统也好,都和他们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