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审问下来,才知道他们已经走出了数千里,眼下已经到达西夏与回鹘边境附近,再向西的话,就是回鹘的辖地伊州,向南,如能顺利越过沙漠,则可以到达西夏的西平军州地界。不过,这两条路都不好走。还有一个俘虏透露:耶律大石已经下令回鹘国王毕勒哥,要求他陈兵东疆,如果汉军到达这里便进行伏击。
这个消息让种去病感到左右为难,这时他的军队已经开始显得疲乏,毕竟,这部人马先是一支军队,而不全是一个游牧部落,沿途的游猎放牧只是作为一种延缓粮食危机的手段,而不能永无止期地维持这支军队的供应。
种去病知道,他必须尽快取得新的补给了。不过,作为一支远来的疲累军队,他没有把握能在回鹘打赢本土的士兵。
这时,一个畏兀尔籍的随军商人前来求见,他告诉种去病,如果军队到达伊州,他就会认得道路:“从伊州到高昌,从高昌到敦煌,从敦煌到兰州的道路,我都认得。”
种去病沉吟道:“从伊州到高昌,那都是回鹘境内。从敦煌到兰州,那是西夏境内。要走这两条道路,相当于是提兵纵横于回鹘、西夏两国!我再高傲,也没有自大到这个地步!”
这个叫托术的商人道:“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们去了回鹘,不一定要打仗啊。”
种去病道:“如果那个俘虏所言不虚,那回鹘国王毕勒哥多半已接到耶律大石的命令,在回鹘东疆布防。只怕还没到伊州,我们便要大打出手了。”
托术问:“耶律大石的命令?什么命令?”
汉军规模大一点的军队,大多有随军商团,这个托术是种去病军随军商团的团长,跟着种去病出征也有好几次了,虽然不是军人,但在军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种去病对他十分信任,便不隐瞒,将俘虏的言语都说了。
托术听了之后,沉吟半晌,道:“将军,我看毕勒哥未必会听耶律大石的话。”
“哦?”种去病问:“回鹘不是已经成为西辽附庸了么?这个消息,还是你带来的。”
“是,消息是这样,但在这件事情上,毕勒哥未必会那么听话。”托术道:“将军你想想,当初耶律大石万里西进,借道高昌。当时辽国已灭,耶律大石向东无路,和丧家之犬也没什么区别,但即便这样,那毕勒哥也还是不敢得罪,接到耶律大石的路,还献上军马千匹,骆驼百峰,牛羊无数。又送子孙为质,愿为附庸——这个人有多懦弱,从这一点上就看得出来!大汉待我畏兀尔商人甚厚,我畏兀尔商人走西域的又多,所以回鹘国的消息,大汉中枢有时知道得比西夏还快,而在我一众畏兀尔商人的宣传下,大汉国威在回鹘也早已深入民心。辽灭于金,金灭于汉!毕勒哥当初不敢得罪夕阳一样的耶律大石,如今也断不敢得罪朝阳般的大汉!若我大汉与西辽同时向他传旨,他多半会两头应付。若说要他起兵与将军为难,我料他断断不敢做的!”
种去病转忧为喜道:“若依你说,他会如何做?”
“他会如何做,那要看将军怎么对待他。”托术道:“若依托术之计,莫如伪造一封敕书,假装我们已经征服了漠北,到此是代替大汉来敕封毕勒哥的。毕勒哥听了此信,就算不马上投诚,也定要好生款待我们的大军。等到我们军资一足,天山南北,大漠两侧——哪里去不得!”
种去病大喜道:“妙极!就依了你。至于敕书,却不必伪造了,我手头有真敕书呢。”
托术讶异道:“真敕书?哪里来的真敕书。”
种去病笑道:“是出之前,总理大臣杨相爷签,皇上亲自盖了印玺的真敕书!”
原来汉廷对漠北的政策,乃是且打且抚,安抚就要封官。漠北诸族大概会封几个王公,几个侯伯,杨应麒大体有个把握,但究竟该封谁却不能在燕京凭空决定。因此萧铁奴和种去病出之前,杨应麒早让韩昉拟定了若干白金敕封卷册,空了名号,交给了萧铁奴和种去病,许他们便宜行事。当然,萧铁奴和种去病也不能滥用这种权力,什么样的族长该封什么样的禄位,在京畿时已经议定。这些族长拿到了这敕封卷册,那就是拿到了一张保证书,将来入京朝贡,便能从礼部处换得一张黄金敕封卷册——那才是正式的敕册卷册。
此次种去病北上,临机封了几个小族,但还没封到大族头上。他的权力,本封不了国王这么高的品级,这次北征也没料到就会到回鹘来。但该如何对西北如回鹘、西夏等国,折彦冲和杨应麒都和种去病说过,所以种去病知道君相二人对回鹘的大致态度。他料若自己临机招抚到一个万里之外的藩属,不但大大有利于当前局面,而且以折彦冲、杨应麒处事之通达,多半不会见罪,反而有功。
托术却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又是骇然,又是敬畏:“都说麒麟宰相未卜先知,原来是真的啊!”
种去病哈哈一笑,也不说破。(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