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里、阿兰多的事情,终于被人提了出来。提出这件事情的,是完颜虎卫队的副将,他将这件事情直接控告到刚刚在宁江州成立的军法部,要求严办这批叛逆!
这次控告上午才递上去,下午所有涉事人员就全都被监视了起来——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只有萧铁奴,不过他并不出面,只是配合军法部法官的行动而已。
这件事情来得好快好急,可里、阿兰多本来还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消息应该是没事了,谁知不出事便罢,一出事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两人就被带到了军法部。
这件事情牵涉甚大,所以军法部决定半公开审理,除了涉事人员外,萧铁奴、杨朴、蒙兀尔、穆沁、托普嘉等都被邀旁听。负责审理的法官有三个,席法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契丹人张昌元。张昌元虽然是个契丹,却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又精通契丹、女真、蒙古、高丽等多门语言。当年在平定辽阳府一役中成了汉部的俘虏,打入曹广弼旗下,军法部成立后他便转作了书记,因为处事公正,人所信服,所以不久又升作了法官,在新汉政权的军法体系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军法部和民间司法系统不同,审判的氛围甚是阴森,可里、阿兰多哪里经过这等阵势,被拘在被告席位上彷徨无奈,只是不停得望向穆沁等人求救。
但穆沁等对这套系统也完全不懂,一听侄子出事,第一反应就是跪下给萧铁奴磕头,请他原谅侄子“年幼无知”。尽管他也知道侄子不但是冒犯了汉部主母和执政夫人的车驾,而且还杀害了卫队队长,这次恐怕是难逃公道,但仍然盼望萧铁奴能看在自己归附有功的面子上宽恕他。不但穆沁,就是托普嘉等漠北豪酋也纷纷来求情,他们未必和可里、阿兰多感情很好,但大家毕竟都来自漠北,正所谓“同气连枝”,所以担心可里、阿兰多被杀,他们也会受到打击牵连。
不过萧铁奴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位萧大帅不是怒斥他们,也不是宽慰他们,而是脸色沉重地表示无奈:“这件事情,我只能求情。但最终如何判决,得看军法官如何裁断。”
穆沁叫道:“萧大帅,难道那个叫张昌原的契丹人比你还大么?”
“这不是大不大的问题!”萧铁奴说:“不怕官,只怕管。张昌元没什么,但他代表的军法部却比谁都大!若我犯了这样的错误,落到他手里,也只好任他裁断了。军法若叛我死,我也活不了。”
托普嘉等听了无不害怕,穆沁道:“可是萧大帅!我们……我们可是立了功劳的。若没有我们,这会宁可没这么容易打下!难道汉部就要这样,用完了我们就杀不成?”
达密等一听也都点头,萧铁奴叹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啊!这不是功劳不功劳的问题,是犯错没犯错的问题。你们之前也杀了很多的良民,但那时候我还没有下命令禁止你们这么做,所以我大嫂就算很不满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但在我下令禁止抢掠之后,你们就不应该再动手,这就叫令行禁止!可里、阿兰多他们不听命令,已经是死罪!在境内毫无理由地袭击自家军队,这又是一条死罪!冲撞主母,杀害护卫将领,这更是死罪!这三件事情加在一起,涉事之人全部都得杀头!所以别说是他们两个,就算是我,干了这件事情也只有死路一条!”
托普嘉等听得毛骨悚然,不敢再为可里等人求情,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被牵扯上。
在求情无用之后,穆沁等便只能静等审理开始了。但这刀笔之事乃是文士所长,他们一群漠北的牧民,面对种种军法、程序瞠目瞪眼,哪里听得明白?只能是任人摆弄罢了。张昌元考虑到这次犯了军法者蒙昧无知,所以还特意花了半天,详细地跟穆沁、达密、托普嘉以及两个犯可里、阿兰多解释整个程序,但律法精神却绝非几句话能说明白的,所以这些人听完之后还是半懂不懂——就算听懂了张昌元的话,也没法接受和理解其中的精神。
偏偏萧铁奴早已搜集到了大量的证据,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暗中指使人送到军法部,而可里、阿兰多在证据确凿之下,也都不知所措地承认了这件事情。这样一来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审判进行了三天,第三日张昌元惊堂木敲下,便判了可里、阿兰多等所有涉事头脑二十二人死刑,从犯一千二百三十一人流放海外,穆沁统军不严,笞三十。萧铁奴在这件事情上也有错误,但他是副元帅,按例得由折彦冲亲自处置,所以张昌元便拟了处罚建议书——禁闭半月,罚俸一年——递交折彦冲签押。
判决下来,可里当场就软了,阿兰多在听到翻译后却在堂上闹了起来。穆沁对此也愤愤不平,认为他们被萧铁奴、被汉部哄了。
张昌元惊堂木拍下,命人将闹事的人全部押下,一切依判决书行事。
消息传出,汉部兵将均感公道,就是托普嘉等比较开明的漠北人也觉得可里、阿兰多杀人偿命是应该,但仍然有不少人不服气。其实这些不服气的人,也不完全是不讲道理,只是他们心中的道理,乃是大草原上的道理,而不是汉部的军法。进入了东北地区后为汉部军法所惩处,心中自然感到别扭。
这时汉军各部6续开到,依照指令在各地驻扎,无事不得擅自离营,漠北诸族在此不过数万人,见到汉军的威势都感敬畏。何况他们虽然都来自漠北,其实意见并不统一:部分人早已被萧铁奴纳入萧字旗中,这部分人不但得到了最好的待遇,而且兵器也向汉部正规部队看齐;部分对此事并无太大意见,如托普嘉等,萧铁奴也已答应会对他们加以照顾,并答应送给他们一批兵器;剩下有意见的势力孤弱,在这等局势下不敢二言。
不久折彦冲大帐北移,大会诸军兵将、各族酋长,会上漠北、东北各族都表示愿意接受折彦冲的统治,漠北诸部称折彦冲为大汗,东北诸部则称折彦冲为都勃极烈。
折彦冲犒赏诸军、各部后,命阿鲁蛮领安东军团镇守东北,命杨朴为东北宣抚使,安抚各部,萧铁奴帅萧字旗监督漠北诸部前往临潢府,同时宣布金国灭亡,接下来的大事就是南下进攻燕云。
这次大会以后,饱受战火摧残的东北大地终于再次回复平静。
当初漠北部众烧杀劫掠,看似混乱,其实整体上自有一定的理路:金军大军由萧铁奴主力对付;穆沁、托普嘉等为萧铁奴羽翼;而以小队出现的漠北部族游骑,任务是破坏金人后方的元气,烧杀的都是较成规模、较为富裕的村落城池。
赵佶和赵桓所在的荒村因为看来不起眼,所以得以在第一烧杀中避免了被袭击。待得萧铁奴击溃了宗磐、宗干,掌握了这个地区主导权后,马上派人寻访赵佶、赵桓父子。这时女真人自己正面临存亡之秋,吴乞买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了两个旧宋废帝?所以当萧铁奴的小分队寻迹找到这个荒村时,村中把守的兵丁竟然先一步逃走了。
“圣上万福!”几个幸存的臣子跑来对赵佶说:“金人似乎起了什么变化,把守兵将竟然逃散,此诚千载难逢之时机,请圣上随我等突围吧。”
赵佶一听却犹豫起来,在这里他过得虽苦,但总算还可以活,外面如何却难以预知了。两天后还是没有金兵来接手这座村落,而且补给也断了,赵佶等饿不住,只好结伴脱逃。这时萧铁奴的人已经寻到附近,赵佶君臣又都不认得北国道路,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落入萧字旗的手中。
“大王,饶命啊!”
萧铁奴的手下大都是很胡化的装束,赵佶见到以为是金兵追来,当场就跪下了。
那个领队的一看哈哈大笑,对赵佶道:“快起来快起来,你是七将军的岳父,我们可受不起这礼。”
赵佶呆了呆,旁边的臣子听这这个领头的校官说的是汉语,语意又有些奇怪,试探地问道:“你们……几位军爷莫非不是大金的将军?”
“大金?”几个士兵一听都哄笑起来:“会宁都被我们烧了,大金皇帝的头也斩下了,还说什么大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