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不知道,江上那艘船是韩世忠派来报告好消息的。
欧阳适的水师在出其不意之下虽然取得了令江左士大夫震骇难当的战果,但汉军的优势其实有很大的局限性。欧阳适沿江而上,日进数十里,无论是补给还是后继兵力都有些跟不上,而且他的水师虽然大大优于韩世忠的水师,但6战却不如对方,为了保持不败的神话,汉军水师到后来干脆就不上岸,只在江上游弋,占据一些江心岛来作为据点。这样一来既提高了汉军水师进军的度,同时也减少了前进的阻力,可是单单控制长江而不能控制长江两岸,汉军水师对南宋政权便只有威胁性而没有征服能力,这一点欧阳适掩藏得很好,但还是被韩世忠看出了一些端倪。
韩世忠虽然暂时无力正面迎击欧阳适的舰队,但他将兵力布置在长江两岸的重镇,将原本要用来对付金人的拒马等设施搬到岸边来对付汉军水师,千方百计阻止他们上岸。汉军的船只到了哪里,他在岸上的部队就跟到哪里。这种看似笨拙的土办法实际上极为有效,果然欧阳适的船队到了扬州便迟疑不进,停靠在离扬州不远的江心岛上等待后援和补给。
至此,韩世忠才松了一口气。
任何一个名将,在面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武器、战法时,心智都有可能会被这种新武器、新战法的气势压制住,所以韩世忠在泰兴段次接触欧阳适的舰队时心里实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而对欧阳适的统帅能力也大大高估,到了他的火船战术被破,更是以为汉部之四将军,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自叹远远不如。但等到他现欧阳适逆江而上二百里而不上岸,沿途对许多有机会占据的粮仓、天险都“莫名其妙”地放过,心里便起了疑惑,对欧阳适恐惧之感渐去,平下心来分析汉军水师进兵的轨迹,渐渐就现了对方的不足。等欧阳适的舰队到了扬州一带,韩世忠便已完全把握了欧阳适的作战思维,心中冷笑,对其部将道:“我在泰兴时以为汉部水师实为天降神兵,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部将问故。
韩世忠道:“观其在长江及东南沿海施展的手段,不过是流寇伎俩,声威虽然煊赫,势不可久!假以时日,破之何难!”
他一边布置后续江防,一边上表向赵构报告江战情况、敌我虚实,但他这份奏表还没到达建康赵构就已经逃跑了——其实就算韩世忠的奏表先一步到达,赵构也未必会深信他,就算有些相信韩世忠的分析,也未必肯拿自己的“万金之躯”来冒险。
韩世忠听说皇帝弃建康而逃,吃惊非小。他虽然有了后续的战略计划,但这计划可是要打一场为时不短的消耗战来逼退欧阳适的,如今皇帝逃跑,士林人心惶惶,这消耗战还怎么进行?所以吃惊之下赶紧朝建康而来。
韩世忠到达建康时,城内的文官武将已经逃了一半,但各地还大多不知道赵构逃跑的消息,所以建康留守、兵部尚书秦桧和御史中丞赵鼎便率领留守群臣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没有皇帝的行在,处理着日常的文书行政工作。韩世忠见秦桧如此忠心刚胆,心中赞叹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古人诚不我欺。”入内来向秦桧禀明战事、防务。
秦桧这时还不算宰相,地位略与副宰相相差,但这时皇帝逃跑,宰相随驾,他这个皇帝亲题的留守便成为一个临时的第一大臣,有权处理战守、议和等大事。
听了韩世忠的汇报后,秦桧道:“若是荆南无事,陛下在阙,韩将军这法子或也行得。但如今长江上游被叛逆窃据,江左州县人心思变,我怕韩将军之谋尚未见成效,江东江西、淮南淮北就要变乱丛生了,那时若再生一起苗、刘之变,国家社稷还如何能保全?”
韩世忠颔道:“世忠亦有此虑,不知秦大人有何良策?”
秦桧叹道:“我虽然不愿,但为今之计,只有议和一途了。”
韩世忠脸色微变,这些南渡将领对于议和一事素来敏感,因为他们觉得中原之所以沦丧、金人之所以猖獗,就是靖康年间宰执大臣不断议和给“议”出来的。
秦桧亦颇知这些武将的心思,说道:“若非议和,韩将军可有什么万全之策么?”
韩世忠沉吟半晌道:“议和亦可,却得选刚劲之人去。欧阳适来势虽然凶猛,但如今已被我限制在江心上不得岸,我料他必不敢再轻进,更不敢上岸!便用议和拖他个一月半月,待他粮绝,我们也不需答应什么,他们自然退去。”
秦桧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