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浩到了鄜州,以经略身份召集父老问民情,这段时间来刘锜在延安、绥德公买公卖,一边巩固与西夏接壤的边防,一边剿灭和金人、夏人有勾结嫌疑的山贼,延安、绥德为之大安,本地军民都道刘将军到陕北是帮国家守土来着,所以郭浩来到后鄜州父老都劝郭浩莫与刘锜为敌。郭浩心道:“民心如此,不可违也。”又到洛川泾原军大营中与曲端相见,问曲端为何迟迟不进兵。
曲端忿然道:“进兵?怎么进兵?我到洛川时,夏人听说河东军入陕,正要趁机来捡便宜,其中一部竟突入大里河南岸,刘锜一听就带兵去打夏人,把背部都卖了给我,可你说我能进兵么?那不成了与夏人里应外合了?我当时要是进兵,这鄜延、绥德的父老还能容我?全军上下非哗变不可。如今刘锜虽已将夏人赶出去了,但他在延安府南境竟不设防,任我哨骑进出,我的人过去他非但不留难,还沿途准备了茶水饭点招待,还说什么‘我刘锜只打胡人,不打汉人,曲端要来就让他来好了,我不和他打,他若一定要打,我伸长脖子让他杀便是。’我的人听了个个痛哭流涕,如今我的侯骑是过了甘泉就不想回来,两军的兵油子在边境见面都是称兄道弟,竟全然不分敌我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哼!其实我哪里不知道?只是装糊涂罢了,要不然军法处置起来,这洛川不知得掉多少人头!郭经略,我手下这帮儿郎,遇到金人那是决不手软,但你要他们去打刘锜,打李永奇,恐怕他们下不了手!”
郭浩道:“难处自然是有难处的,但你不进兵,如何向张宣抚交代?”
曲端低头片刻,说道:“这陕北的人心如今已经不在我处了,刘锜表面全不设防,但我料他其实是外松内紧,我军若是轻进,非但得不了便宜,反而要激起公愤。如今我只能答应张宣抚保住鄜州,保证不会让刘锜南下一步。至于取陕北,那我是无论如何做不到了。”
郭浩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了刘锜!”
曲端瞠目怒道:“郭经略,你也是带过兵的,难道就不知道打仗靠的是什么?将士无心拼命,这仗还怎么打?”
郭浩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处?该与张宣抚说去!”
曲端哼了一声道:“好!我就去见见张宣抚!若他觉得刘锜好打,让他来打!”
郭浩点头道:“曲将军真是忠勇双全,可惜,可惜。”
曲端见他忽然改了语调,奇道:“可惜什么?”
郭浩道:“可惜你一入同州,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曲端听得背脊寒,忙道:“郭经略,这话可得说明白了!”
郭浩道:“明人不说暗话!曲将军,李永奇的儿子李世辅到洛川来找过你,是吧?”
曲端本来端坐虎皮椅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站起来道:“你怎么知道?”随即想起自己这句话大大不对头,忙说道:“李世辅是来过,可我并不曾答应他什么!”
郭浩嘿了一声道:“你不曾答应过他什么,为何给张宣抚的战报、书信之中半句不提此事?”
曲端额头冷汗渗出,垂才道:“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我本打算当他没生过……”蓦地抬头道:“郭兄,你我一场交情,这事可得帮我分说明白了!我确实没答应李永奇什么!”
郭浩摇头道:“分说得明白,我就不用来了。曲兄,你可知道这次的消息,是谁先得到的?”
曲端问:“是张宣抚派人监视我么?”
“不是。”郭浩道:“是王庶。”
曲端呆了半晌,随即怒吼道:“这个腐儒!这个奸贼!”他既知此事乃由王庶从中作梗,便不再存幻想,眼中精光闪烁,说道:“郭经略,事已如此,你待如何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