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三章 巨变(1 / 2)

边戎 阿菩 7392 字 6个月前

靖康元年大宋境内的人才流动,主流是从汁梁流向四方避祸。其中奔向江南者最多。而下江南的道路主要有两条:第一是随道君太上皇帝的车驾沿运河南下镇江、扬州,然后转移他处第二是前往登州,然后从清阳港坐船入明州、杭州、泉州。

这时天下汹汹,万众南奔,运河沿岸的官府事先并无准备,所以这一路南奔并无整体规划,官员们甚至还因为太上皇驾临而慌了手脚,拥道君皇帝南下的又是童贯、朱酌的旧部,他们以前只拿着赵估的御笔挂在船头也要作威作福惯,何况现在太上皇就在船上?所以在逃跑期间也不忘盘剥沿河官府百姓,甚至抢掠行人,致使原先许多随驾南行的士大夫也暗暗叫苦,不敢接近圣驾三十里之内一一可以说,运河这条道路不但没有因为道君皇帝圣驾开道而安全,反而变得更加混乱、危险。

而登州一路早在战前就有准备,从汁梁到莱州是民间自形成的通路,这里本是清阳港到汴梁的商道,黑白两道、士绅商家都己形成了某种平衡。进入莱州以后秩序就更好了,杨应麒虽然没有正式出兵吞并登州、莱州,却是趁着大宋政制混乱、无暇顾及的空档来影响山东半岛的基层行政秩序。登州的清阳港早在几年前就己经展成为一个“很汉部”的地方,

受到清阳港的影响,登州其它乡县也大多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即墨招降”事件以后,这种改变又迅地渗透到了莱州。

宗望攻破信德府的时候,宋廷曾诏京东、淮西两路守臣募兵入卫,放宽了这两个地方扩充武装的限制。但按大宋家法,地方上的大部分财政收入都转运中央,不令地方有留财,所以这募兵诏令下了之后等同虚文一一地方上没有钱粮,如何募兵?但在这件事情上登州却是一个例外。登州民兵寨子兴起以来,厢军己经名存实亡,登、莱两州的守卫基本依靠栖霞、福山、牟东、板桥这四座越来越像汉部军营的民兵寨子。宋廷的募兵诏令下达以后,王师中的幕僚便下文书,督促扩军。扩军的兵源主要是从本地的农民以及流入山东半岛的宋民里择优挑选,扩军的军费则由清阳港的自治会议负责筹集一一而清阳港自治会议的背后实际上就是汉部。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登州、莱州的军各活动比起其它州县来明显不同!赵立和张万仙率领民兵沿着胶水积极布防。此时大宋许多地方是金兵未到,民变先起。赵立扼守胶水,不但有效地阻止了胶水西岸盗贼的进犯,甚至连临近的州县也在其威慑下变得稍为安稳。看见这些民兵的精神面貌,不但当地的百姓大多相信他们能保境安民,就是从汁梁逃到这里的人也觉得他们可靠。所以一些原本打算以登州作为码头前往江南的人,逃到这里之后就不走了。一些人甚至到了江南后又转了回来,认为此处更宜安生。

可是登州莱州自保有余,但要让他们派出兵马入援汁梁许多人便不干了。如今活跃在登州、莱州的商人、民兵大多对汁梁没什么好感,因为商人们一一特别是那些生意做得不小的商人们大多知道要在清阳港安心财靠的不是大宋的羽翼,而民兵寨的主力兵将对谁是养活他们的人也心知肚明。赵洁和他的宰相们从来只知道来登州拿钱,就没见为这里干过一件实在事。所以当勤王诏书下来后,这个半岛的反应竟然十分冷淡一一反正王师中都不急,他们急什么!再说,现在山东半岛的兵力也不是很多,四座民兵寨子加起来也不过万把人,如果都调去勤王,谁来保护登州呢?更何况赵家天子自己就不顾汴梁存亡卷铺盖跑了,留下来当挡箭皇帝的儿子也是天天想着逃跑——既然这江山他皇家都不珍惜,凭什么要我们登州人来珍惜呢?

如果赵估父子看到这等民情一定会十分寒心:这群穷山恶水的刁民,竟然如此无君无父!幸好这种无君无父的论调登莱两州的百姓也只是想,没有说,而蓬莱学舍热心的学子们则天天嚷着要赶紧勤王,他们的嚷叫声有许多通过诗文尺犊的形式流传出来,让一些不知情的外地人误以为这个半岛原来也是忠君爱国之地一一然而很可惜,这些青春可爱的学子们并不拥有决策权力,所以他们的叫嚷到了最后也只能变成一番空话。

如果说蓬莱学舍里心怀华夏的学子心热如火,那汁梁的太学生便更是群情激愤!他们眼见胡人兵临城下,偏偏朝廷奸臣遍地,不但李纲大人强硬的守战主张得不到贯彻,宰相甚至打算割地求和!局势越是危急,学生们便越是激动。到后来不但学生,连主管太学的老师、官员也愤激起来。秦桧每日不是在太学和学生讲论时局,就是到孔壁书社与学友扼腕兴叹,又常恨自己是个书生,当此国变之时竟无用武之地!

其时朝廷割地诏书虽然未下,但一些官员也己收到消息,秦桧听说金人要求割地,连夜拟定奏章,第二日便去投递,主要言四事:一言金人贪得无厌,希望朝廷能止许燕山一路,不要过分满足金人的胃口二言金人狡诈,纵然议和,守御也万不可缓三乞集百官详议,择其当者载之誓书四乞馆金使于外,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奏章既上,皇帝宰相虽没批复,但不知是不是他这封奏章显现了不可多得的勇气,不久便调他往职方司任员外郎,寻转隶于张邦昌,因此得聆了许多朝廷密议。

秦桧听说朝廷正为是否献上曹广弼一事犹豫,大吃一惊,慌忙劝阻道:“便是献了曹广弼,却于守战何益?反而结一强仇,且令四夷寒心!”

张邦昌那边早曾收到林翼命余通委婉传达的警告,又听说了折彦冲“有以报之”的威胁,心中本在两可之间。这时听了秦桧的劝告仍在犹疑。

秦桧见他这等模样,心道:“恐怕保与不保还在两可之间!”这几日常去孔壁书社,与胡寅颇为交好,便找他来商量。

这些日子曹广弼如何助大宋练兵守城胡寅全看在眼里,对曹广弼早己推心信赖,这时听说朝廷要出卖他来讨好金人,大怒道:“都是李邦彦、张邦昌那帮奸臣祸国败事!我这便联合同僚弹劾他们去!”

秦桧慌忙劝止道:“不可!如今大兵在外,一切以大局为重!再说弹勤也未必有用!李右丞在朝上早争过了!现在唯有盼皇上圣听英睿,明察是非。”

胡寅冷静下来后道:“也唯有如此了。”又道:“曹灵寿不知知道此事未曾,不如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秦桧道:“这毕竟是朝廷尚未定夺的机密,若他不知道时,可不能因私废公,泄漏与他知。”

胡寅道:“这个我理会得!”动身来到孔壁书社,见曹广弼正和几个颇有兵法天赋的学子讲论战场排兵之道,胡寅平时也喜这个,站在一边竟听得忘怀,心道:“我兵书虽也读了不少,但与曹灵寿相比,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曹广弼忽一抬头,望见胡寅,便打住了示意众学子先散去,问胡寅道:“明仲来到,可是有要事?”

胡寅嘴张了张,终于没透露真相,只是道:“没什么事。”

曹广弼道:“你说话从来不曾如此犹豫,是有不便说的事情么?嗯,难道是为了宗望要大宋交我出去的事情?”

胡寅惊道:“你己知道了?”

曹广弼叹道:“知道了。”

胡寅沉默半晌,安慰道:“广弼兄也不用太过忧心。虽然宰相无能误国,但天子圣明,必不会做出这等不义不智之事!”

曹广弼又叹了一口气道:“当今皇上是否圣明我不知道,但看他在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也三番几次想逃跑,只怕这阳量实在有限。所以他最终会不会怕了宗望把我交出去,我也没把握。”

他还没说完,胡寅己经惊得呆了,叫道:“曹兄!你怎么可以如此非议天子!这……这……”

曹广弼也不回避,说道:“大宋闹到如斯田地,不就是他们父子闹的么?他们做出这等事情来,我们为何不能说?

胡寅忙道:“道君皇帝朝,乃是蔡京、童贯等误国。而眼前之失,祸在李邦彦等宰执。政虽有过,过在奸臣。”

曹广弼道:“便是皇帝受了蒙蔽,但他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也要为他知人不明负责!更何况若无道君、今上撑腰,蔡京、童贯等如何能专权?若是别人,我也不愿多费口舌,但明仲是明理的人,其中关窍难道还不清楚?”

胡寅听到这几句话当真如闻惊雷,这些士子们不愿意去触及的道理若放在平时他也难以听进去,但当此国变之时,忠君之法禁稍松,而赵估、赵桓父子之昏庸误国又暴露无遗。胡寅心中便想替这两个皇帝辩护也是无从辩起。

他愣在那里,整颗心都充满了天人交战。

曹广弼起身道:“明仲,你且坐,我去后院看看那帮儿郎练得怎么样了。”

胡寅嗯了一声,竟是闻其声不觉其言,甚至后来邓肃送他出来时他也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就在这天,西边烟尘冲天而起,开封府城内城外,都在酝酿着巨变!

宗望自下燕京以来,一路用兵当真可以用肆无忌惮来形容!实际上这一路来宗望基本上连一座真正的坚城都没攻克过,所下城池,大多是靠临城喝降一一什么叫喝降?就是在城外排列大兵,然后大言恐吓城内守臣投降。

这种战术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从攻打辽国东京道以来屡试不爽,真就是有那么多又胆小又愚蠢的守臣一见兵马涌来就吓得或逃跑或投降,就连真定、中山诸府的守臣刚胆固守,却也无力出城邀战。所以宗望也由侵宋前期的小心翼翼琢渐变成眼下的张狂傲慢,就连对折彦冲的态度也大大不同起来:在燕京时他对折彦冲言语间还十分尊重,但屡胜之余,威望日重,渐渐的就不把汉人看在眼里,连带着又有些轻视折彦冲了。

折彦冲对他的这种变化心知肚明,而远在塘沽、津门的欧阳适和杨应麒也从往来的文书中现了这种微妙的改变:只要宗望宗翰的势力强大一分,他们的口气就会强硬一分!赵桓自辱示弱以后,更让金人觉得大宋己是囊中之物,而只要收服了大宋,到时候以天下逼一隅,小小一个汉部何足道哉!

终于欧阳适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认为再这么下去,若真让女真人夺了中原,那汉部可就危险了!这时折彦冲被软禁,曹广弼归宋,萧铁奴叛部,在欧阳适心中,无论杨开远、杨应麒还是阿鲁蛮都不具备开拓进取的精神,他认为现在能撑起汉部对外扩张大旗的就只有他欧阳适!因此他建议杨应麒,赶紧把山东的力量转暗为明,改变策略和女真抢夺土地去!

但这建议的书信还没出去就遭到了陈显的强烈反对:“四将军,你这建议七将军不会接受了。因为如果他这样做,那汉部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更何况这场大战的决胜人物至今还没有全部出现!我们现在就出手只会让还没出手的人看透我们的虚实!”

欧阳活不悦道:“我怕的是如果现在我们什么也不做,到了我们想做的时候就迟了!”

“不会迟的!”陈显道:“只要有两样东西在,汉部就永远都有出手的机会!”

欧阳适问:“哪两样东西?”

“兵!粮!”

去年战后津门中枢虽然经历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但那次财政危机并不是结构性的危机,而是事件性的危机,度过那个难关以后,一旦汉部的财政状况重新走上轨道,汉部的财政又开始出现盈余——而这种盈余还是在汉部继续扩大军费开支的前提下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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