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汇歉然道:“我之前在流求总觉七将军的作为太过忍心无顾念故邦之意。这次回去才深感大宋病体已重中枢又糜烂不堪士林正人远贬奸邪盈廷我等要想为之疗病也难有着手之处。回想之前种种倒不是七将军忍心而是正汇等迂腐了。”
杨应麒听了淡淡道:“之前你们有些事情做得实在不够光明但那也是大家互相不了解所致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但我希望从今往后不要再这样了。大宋之事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我们汉部已经渐有立国之势一切事宜当以汉部利益为依归。至于大宋能帮忙的地方我还是会想办法的。”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色平静其实心中早已心澜大泛!陈正汇的这一番话杨应麒等待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两人几句话说得半明半暗但双方却都已经明了对方的意图。陈正汇那里是有心和杨应麒共同努力而杨应麒这里则是声明了既往不咎。汉部内部的政治格局便因这短短几句话而彻底反转!而杨应麒和陈正汇的关系也因此大变。
陈正汇道:“以七将军高才仅仅惠及汉部一隅岂不太过‘划地自困’了么?”他这句话出口便是不再以“外人”自居了。
杨应麒也不回避答道:“汉部不是一隅。”
“哦?”
杨应麒淡淡道:“汉部在辽东便是一隅。不在辽东时便不是一隅了。”
陈正汇目光闪烁道:“七将军的意思是有意于天下了?”
“这种话现在是不能说的!”杨应麒道:“我本来的意思其实也是谋图自保而已。但后来现光是这个目标根本就没法喂饱雄心壮志者的胃口。这些人吃不饱便不会对汉部产生向心之力。若他们离心则汉部必弱弱则不能自保。这个怪圈从很早以前我就很清楚了所以不得已只好把蓝图越画越大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可是这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陈正汇道:“这就叫心照不宣!”
“不错。”杨应麒道:“其实我本人是不想把事业做得太大的因为事业太大了就难以控制。而我的能力其实也有限得很。但人的小算盘永远也算不过造化的大算盘。我要想汉部继续维持下去便得想办法走在时势前面——哪怕只是多走一步!可是近来我越来越感到吃力了不但私人时间给挤没了甚至处理事情也常常顾得了东边顾不得西边。顾得了外事顾不了内事!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我本人是不喜欢太过麻烦的事情的但麻烦的事情总是来找我。”
陈正汇却微笑道:“七将军你真的认为你是这样的人么?”
杨应麒一怔道:“我不是?”
“应该说不全是。”
杨应麒失笑道:“究竟你是杨应麒还是我是杨应麒?我的性子你比我还了解不成?”
陈正汇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恰恰是别人才看得更清楚些。”
杨应麒默然。陈正汇又道:“其实七将军你也是有野心的而且野心还很不小!”
杨应麒神色颇动却不接口。
陈正汇道:“七将军你虽然也有一身的懒病但这不过是读书人的通病不足言道。但七将军的野心也许是深藏于你性情深处以至于你自己不知道或不承认罢了。”
杨应麒摇头道:“你这说法有何根据?”
“当然有!”陈正汇道:“七将军你扪心自问当你以天下为棋盘以当世英雄为对手时当你纵横捭阖算计人心局势时难道心中不会产生……产生……”
“产生什么?”
“快感!”陈正汇道:“这个词也是正汇在七将军处听来的。用七将军的词来形容七将军的心却不知道是否恰当?”
杨应麒给陈正汇说得心中惘然。快感?自己确实很怕麻烦但那是在进入状态之前。一旦进入与天下英雄对局的状态中时自己又是怎么样一个状态呢?是否如陈正汇所说自己其实是沉醉于快感之中而不自觉呢?
他晃了晃脑袋认为这是陈正汇在试图影响自己因此不肯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他怕自己被引诱!于是转了话题道:“我辈读书人最重孝道此次了翁逝世对你打击一定很大只是汉部如今少不得你我和杨朴张浩等人这些日子分别顶替你的部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虽知道你在孝中却盼你能早日恢复过来。”
陈正汇听杨应麒提起先父脸色转黯好一会才道:“先父遗命正是让我戴孝理事。”
杨应麒大感欣然说道:“那你歇息两天待收拾好了心情便来交接事务。”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要离开时陈正汇取出一封信来道:“先父临终前亲笔写了七封信给到我的有两封。一封是对我这不肖子的遗命一封则是让我转交七将军。”
杨应麒微感诧异双手接过打开来看见尺牍上既无称谓也无落款只写着十六个楷书: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
他凝神半晌收了起来道:“谨受教。”(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