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倒不能完全当成笑话来听。虽是圣上赐婚,到底拖了几年,在这时候忽然提起,人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万一府上真的与梁家结了亲,圣上是否会心生误会?”
周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淳厚,听得春瑛呆了一呆,暗暗一笑,忽而发现那淡青袍子不知几时出现在了窗前。
周念看起来的气色不错,虽然仍有几分消瘦。却比上回见时要红润些,眉间也开朗了许多。他本是无意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窗台前花瓶中插的几枝花儿,注意力仍在屋内客人的身上,却忽而发现了院中的春瑛,抬眼望过来,眼中一柔,嘴角微微一笑。
春瑛回以一笑,举起手中的布包摇了摇,周念眨眨眼,瞥了瞥右边的厢房,春瑛会意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右厢房的门。周念这才回身微笑着继续说:“侯爷的意思,究竟如何?其实这门婚事毕竟是御赐的,君无戏言,连圣上也不好出尔反尔。若是梁家在两三个月内彻底垮了,倒还罢了,可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将梁派连根拔起,至少还要两三年时间,而李敞兄与那梁三小姐却都已是适婚之龄了,不好拖延下去,只怕最后还是要将人娶进来的,只是这个度需得把握好。”
三少爷李攸压根儿就没发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听了周念的话,便一直在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娶就娶!父亲当年就说过,梁家的门第还配得起我二哥,横竖娶进来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那梁三小姐若是贤惠,那以后不论如何,她也是我们家的媳妇儿,若她自以为出身高贵,胡搅蛮缠,或是偏着娘家,做些有损李家之事。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你不怕这门亲事连累了府上?”
“怕什么?”李攸挑眉窃笑,“二哥也大了,按说早该分家出去,只是他还没考中进士,父亲不忍心罢了。我回头就向父亲进言,二哥一再未能考中,不如给他捐个官儿,身上有了功名,将来独立门户,也不怕受人欺负了。”
周念好笑地盯了他一眼,叹息着摇头:“你这法子不好,虽绝了他的前程,却也损了府上名声。要知道,庆国侯府二公子,可是京中纨绔里少见的才子,早年就有少年举人之名,人人都说府上家教好,有学问,你就不怕这捐官坏了你家的清名?”
李攸冷哼:“坏了就坏了吧,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没有劣迹,要什么清正之名?越得人夸奖,越是叫人忌讳。我们本是皇亲,世代袭爵,地位尊贵,手里又有钱,如今还在帮皇上争权,若还要求名,图的又是什么?事事都好,就不好了!”
周念心中一惊,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还是你想得明白,我差点就犯了先父犯过的错了……”
李攸见他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周伯父当年不一样……咳,总之,你也别太担心了,梁老头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拦着咱们给叶大人平反?等你舅舅的案子解决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家了。当年周伯父就是因为叶大人才受连累的,叶家能翻案,你家的冤情想必也会很快得以昭雪!”
周念微笑道:“承蒙吉言。”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舅舅的案情还未最终判定呢,虽然翻案的可能极大,但有几处细节还要当心,以免被人抓住了破绽,那样费的功夫就多了。”
“你这人就是太小心了,其实案情清楚得很,人证物证咱们这几年也搜罗了不少,主审官又是咱们这边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李攸笑道,“你就放轻松些吧!多想想平反以后的事。”
周念笑了:“不用等到平反后,等到叶家案子一结,我就会立刻联络旧仆,让他们派人去岭南接回我表弟表妹……他们这些年也不容易……”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如今在父亲面前正得脸呢!”李攸虽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在多年好友面前,还是忍不住稍稍得意一下。周念没有笑话他,只是郑重朝他行了一礼,李攸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春瑛在厢房里听得好笑,不过想到周念家平反在即,心里也雀跃起来。今天真是来对了!不但得了最新消息,还有机会提醒父亲早作准备。等周念恢复了身份,侯府会送几房家人吧?可惜父亲管着铺子,又经营得很好,想必是不会被送人的,但她早就跟周念说好了,至少她能保证得回自由身。她脱了身,还要想法子把家人弄出来呢。
她正想着事,就没留意脚下,结果不小心碰着一个木桶,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吓了一跳,侧耳去听,见正屋里没有动静,猜想他们大概没听见,才放下心来,把鞋子往旁边一放,左右瞧瞧,便打扫起屋子来。
“我还倒是谁呢,原来是你!”门外传来三少爷的笑声,春瑛回头看见,便直起身来行礼道:“见过三少爷,我没打搅你们说话吧?方才我也想给你请安的,又怕误了你们商量正事。”
“哦?”李攸用怀疑的目光斜了她一眼,又瞟向身后的周念,挑了挑眉,“是吗?”他阴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