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程大娘不象侯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那么口味清淡,极少喝茶叶煮成的茶。她素日喜欢的,是把面粉炒香后,兑了开水,再加上芝麻杏仁之类的干果,冲泡而成的茶,俗称“面茶”。这种茶与其说是提神的饮料,倒不如说更象一种小吃,程大娘每逢要做重要的活计时,便要在早晨吃一碗面茶,中午饭就省下了。
春瑛照着她教的泡了四碗面茶,期间被骂了无数次,待石掌柜与程家兄弟下楼吃茶时,又要忍着饥饿,跑到街头与街尾买馒头和豆腐脑。
卖馒头的老姜,长着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手上速度很快,转眼间便用荷叶包了馒头递到顾客面前收了银子立马就要招呼下一单生意了,春瑛记起石掌柜和程大娘的话,留了个心眼,暗下一算,便抗议道:“三文钱一个馒头,我给了你十八文买六个,你怎的少给我一个?”
“是么?我记得你只给了我十五文,小姑娘记错了吧?”老姜笑眯眯地望着春瑛,手里仍在忙个不停。
“这里人都看见了,明明我给了你十八文!”
人群里有人笑话了:“老姜,别欺负人家小孩子,你那点儿伎俩顶多能骗骗外乡人罢了,满福宁街谁不知道你的底细?”
老姜讪讪地夹了一个馒头给春瑛,回头低声骂了那人一句,又开口吆喝:“刚出锅的馒头咧,又香又软,个个都有肉——”手上不停地忙活着。
春瑛抱着馒头挤出人群,心里却记住了一个地名——福宁街。这是什么地方?她从没听说过,至少在侯府与隆福寺附近都没有,而且,这个街名实在是太过“吉祥”了,她不由得怀疑,整个北京城是否有不止一条的“福宁街”?小陈管事既然敢把她送到这里,石掌柜一家又未禁止她外出,就应该很有把握她不会被人发现。她虽不知道当天马车走了多久,但这里也许离侯府很远。
然而……就算她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有什么用呢?就象小陈管事说的,她一家人都在侯府的控制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能抛下亲人逃走吗?别说这些亲人对她是真心关怀,她狠不下这个心,光是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身份又是奴婢,跑出去能安然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不是作为逃奴被抓回来打死,就是被拐卖到别的地方,过上比现在凄惨一百倍的生活。经过青儿和莲姐的死,她再也不敢心存奢望了,她心里非常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份有多么的卑微。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了心地好的主子,不然莫名其妙被人打死了也是白搭。
春瑛打了个冷战,匆匆加快了步伐,往街尾走去。那里有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摊主是一个,夫家姓贾,别人都叫她贾嫂子,年纪不过是三十来岁,自从丈夫去世,便带着两个女儿芸姐、莉姐和年幼的儿子冬哥艰难度日。她为人正派,从来不跟前来买豆腐脑的男子随意说笑,做买卖也公道,因此这条街上的人都敬她,其中不乏对她心存仰慕之人,只是碍于她有三个儿女,才止步不前。根据春瑛的观察,石掌柜很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个,而且非常有眼色地击中贾嫂子的软肋,对她的儿女极尽关怀收买之能事。
春瑛买了浇上双份卤的豆腐脑,又传了石掌柜的话,原本站在一边帮忙收钱的八岁男孩眼中一亮,迅速看向母亲。贾嫂子手上一顿,微微笑道:“如此多谢掌柜了,冬哥儿,下了学记得去,待会儿我把买字贴的银子给你,可不能叫掌柜的花钱。”冬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有气无力的应了。同样在摊子上帮忙的两姐妹则互视一眼,又低头继续手中的活。
春瑛心中略猜到一些,但她也没那闲心管别人的事,随口招呼一声便走了,赶紧赶慢地回了云想阁,才进院子,便听到程大娘在抱怨:“……从哪儿找来的笨丫头?!什么都不会,做事还慢腾腾的!从前没她时,我一个人早把这些活都干完了,还能扎上几朵花呢,哪里还等到这时候?!”
石掌柜赔笑道:“姐姐,她还小呢,怎能比得上你?不懂就慢慢教嘛,别吓坏了她。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比咱们小门小户的皮实。”
“放屁!大户人家又如何?不过是个丫头!还是被撵出来的!但凡她主子有心留她,也不会放到咱们这儿来呀?你等着瞧吧,她肯定回不去了,不好好,哪里用得?!”
春瑛死死咬住下唇,正要进屋,却听到石掌柜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可说不准,你知道那天小陈管事是怎么说的吗?”她脚下一顿,立刻摒住了气息。
(琐碎生活的一章……耽误了更新很对不起,总是没法找到时间静下心来写东西,估计初六到家后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