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跟着端宁将最后几页纸装订好,点算清楚,也松了一口气,回头望见桐英,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淑宁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与越加瘦削的身体,起了一点怜意。这些天他的脑力耗费最严重,幸亏身体素质好,不然早就累垮了。金大侠笔下过目不忘的东邪夫人,不就是因为默书导致心力交瘁而死的么?
她望望他身上单薄地夹衣,看看外头的天气,便到楼上卧星碎苍穹sodu室取了一件斗篷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免得他受凉。端宁看了妹妹两眼,将所有情报册子放进木箱中,示意她跟自己先行离开,不去打搅桐英休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淑宁离开水阁的时候,似乎有个影子从她眼角掠过,但等她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心想大概是连日劳累,眼花了。
她却没料想到,他们兄妹二人前脚刚走,有一个人后脚就潜进了水阁。这人长着络腮胡子,三四十岁模样。他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桐英,检查了一下放东西的箱子,沉思片刻,便离开了。
桐英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皮了,一见端宁淑宁拿来的饭菜,就急急往嘴里送。直到吃得七八分饱,手里的动作才开始慢下来。
端宁看到他这样,倒放了心:“你这一觉可睡得够沉的,怎么叫你都不醒。我阿玛都被惊动了。如果不是确信你是睡着了,我们都要请大夫了。看来你这回是真累坏了……你慢点儿吃,没有跟你抢。”
桐英吞下一口饭,道:“我明天就带着东西回京,只是不知道那头狐狸现在在哪儿,可要避开他才行。”
端宁与淑宁对视一眼,都笑了。桐英瞧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端宁解开了谜底:“你睡觉地这一天一夜,可发生了不少事,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头狐狸似乎遇到一个行踪可疑地人,怀疑是你,结果追到一家赌馆里,莫名其妙地和一大帮流氓地痞摸黑打了一架,闹得大了。连官府都来过问了。他们好不容易混了过去,却又被人偷了钱财和马匹。这下官府是一定要彻查的,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蒙古贵族’啊。”
桐英听得笑了:“这可麻烦了,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是假冒地,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被人发现他们是准噶尔来地,那就更糟了。”
两人挤眉弄眼,都笑得很欢。淑宁便道:“他们昨晚上就失踪了。听说现在人人都在找他们呢。官府那边大概也开始怀疑了。再等两天。他们一定走人了。”
桐英停住笑,摇头道:“明天我就进京,不等了。”淑宁有些奇怪,但看到端宁也没有说什么,便不再去问。
淑宁收拾了碗筷离开。端宁拿出一叠图纸,道:“这些是你的地图稿子,其实也能拿来当地图了。我觉得就这样烧掉有些可惜,不如作为副本收好吧,要是献上去的图出了什么差错,也能拿来补上。”
桐英想了想,道:“也好,但我不打算把它们一起带进京去,你先找个地方收好。要是我顺利进京,日后自会回来取。”
端宁沉吟片刻。答应了。找了一只木匣把图纸装起来,又把自己那些稿纸一起装进去,道:“我们家园子里有一处隐蔽的地方。就在陶然亭底下的山腹中,从亭边大石后头
下去就能进入。那里只有我们家几口人知道,里面去动。我把这匣子放在里头地一只半旧书箱中,再作些遮掩,应该可保万无一失了。回头我领你去把东西放好。”
桐英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居然把自家地密室所在都告诉了我……”端宁愣了愣,忙道:“不是,那里只是前主人留下地,连我小弟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桐英阻止了他,“那种地方,对于任何人家而言都是只有最亲信之人才会知道的所在。你就这样告诉了我,可见你是真把我当兄弟。”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房去取了一件东西来,对端宁道:“这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我总是顾虑着不知该不该问你,但我现在不再犹豫了,免得总是疑心。我问你,这个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端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那分明是条黄色腰带,不是桐英的么?
桐英收到他的眼神,也有些疑虑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当日我离家,就没打算打出宗室招牌来,怎么会把黄带子带在身上?这是我在床脚发现地,因有被子压住了,大概是曾经的住客漏在那里的吧?”
端宁笑了:“原来是这样,你直接问就是。其实我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没打算瞒你,这大概是四阿哥的东西,他到附近的寺院礼佛时,曾在我们家留宿,多半是那时留下的。”
桐英有些意外,端宁便把事情来由说给他听,又道:“你也知道四阿哥与我们家有亲,但我们也留心避嫌,只在园子里招待他,而且我阿玛绝不进园门,每次都是我跟额娘来陪四阿哥说说话,说的也都是些家常小事。比如家里的果林荷塘,我们兄弟地学业功课,还有弟弟们调皮捣蛋,却被妹妹训得很惨之类地。四阿哥有时会讲讲自己的家务事,但多数是听我额娘说话。至于官面上的事,是一概不提地。”
桐英听完后不禁叹气,道:“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越来越可怜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却要到别人家里才能听到。”
端宁道:“这话你说说就算了,可别当面讲,他一定会生气的。”桐英笑笑:“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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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套了车准备回京。家里人商量过后,决定全家出动给桐英打掩护,让他坐淑宁的车子,当然不是孤男寡女,还有素馨跟车。
那车子先在后门停住,接了桐英后,再由虎子悄悄儿赶到前头,再接了淑宁上车。端宁骑了马跟在车边,还另外安排了几个身体强壮又机灵的仆役骑了马跟上。
一路无事。桐英一路上抱着一个结实的书笼,里头装着他们多日来的成果。他很少说话,就算说也是小小声的,尽可能不让声音传到外头去。淑宁知道他是想掩人耳目,便很合作地与素馨吱吱喳喳地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车里只坐了两个小姑娘。
走到半路,端宁觉得日头挺晒,刚好前头有个茶店,便让众人在那里喝口水歇歇脚。张保与氏本是先走一步的,却已不见了人影,端宁只好吩咐众人手脚快一些,尽快赶上去。
他下马后一进那茶店,便万分后悔。因为那店里正坐着几个蒙古人,为首那人正穿着蓝色袍子。
此时不能退,只怕一退就要惹人怀疑。他只好装作无事地叫店家倒好茶来,另安排茶水给仆役们,然后才很自然地走到妹妹的马车边,说:“妹妹口渴么?我马上就叫人送茶来。”然后低声道:“狐狸在店里,别出声。”
淑宁与桐英听了都是一凛,淑宁用正常的声量答道:“多谢哥哥,我不口渴,还是快快赶路吧。”端宁应着,又招呼仆役们动作快些。
也不知道那蓝和理是不是见端宁的年纪身形有些可疑,找了个借口与端宁攀谈起来。端宁坦坦荡荡地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又问他们的来历。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着,都紧张得要死,素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端宁正与那蓝和理东拉西扯,却眼尖发现前面大路上来了几个熟人,忙起身迎上去喊道:“马兄!怎么这样巧?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原来是他一个国子监的同窗,名唤马龙的,和他的一大帮朋友——里头还包括两个蒙古贵族——听说拒马河那边风景好,便去游览一番。端宁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然后又说要为他们引见几位刚认识的蒙古朋友,回头时,却发现蓝和理一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马龙皱了眉:“这些人是谁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端宁便道:“我也不知道,听他说似乎是巴林部的。”
旁边一个蒙古贵族说:“我就是巴林部的,可我从没见过他,别是冒充的吧?”另一个也跟着嚷嚷。
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到这些话,都死忍着笑。好不容易端宁跟这些人道别了,他们才又再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两刻钟,又追上了张保与氏的车马。
一行人进了京城,又直走到正阳门前,停靠在路边。淑宁与素馨下了车,上了氏的座车。桐英这才与他们告别,亲自驾了马车,往宗人府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