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过去,是真的曾经对赵硕有个期待的。他与辽王不睦,初入京城,在人脉上没有错综复杂的纠葛,不易受制肘,办事似乎还挺细心周全,能力不错。皇帝即使不打算过继嗣子,也不介意多一两个能干的宗室子弟,来给太子做臂膀。可先是王家引诱,赵硕就轻易上了当。接着小王氏过门后,他就为了讨好王家,放弃亲生骨肉。等到后来,他又为了爱妾,与小王氏反目。失去王家助力的他,竟然露出了平庸的本质。皇帝心里失望极了,若不是还需要他做个挡箭牌,吸引外界的注意力,好为太子赢取时间,他早就不想再让赵硕得意下去了。
赵硕后来被贬,赵陌受封郡王去了封地,那几年,还算风平浪静,皇帝也无意与一个侄儿计较太多,就当作是看在赵陌的面上,容他在京中做过富贵闲人吧。谁想到赵硕一次又一次地作死,连儿子赵陌都无意再纵容他了,皇帝便连他最后的爵位都给剥干净了。反正他又饿不死,有今日也是活该。
赵陌知道了皇帝与太子的想法后,就只想着管束好父亲,不让他出头露脸惹麻烦,也就够了。只是如今才发现,赵硕人在京城,即使什么都不做,他这个性格还是会惹人厌烦的。赵陌觉得,自己还是多做一点事儿,把这个祸根给解决了才好。否则三天两头的,他都要装出孝子的模样,跑来挨赵硕莫名其妙的训诫,他也很烦好么?
赵陌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对他道:“父亲不必想太多了。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你再后悔也没用。只要父亲不是真的犯下谋逆大罪,一条性命总是能得保的。而有我在,父亲温饱也不必犯愁。儿子还养得起你。”
赵硕恨恨地抬眼看向他:“你这是什么语气?真以为你老子只能靠你养活了么?!”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指着桌面上那几封假信问,“皇上与太子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信,才打算要给东宫选秀,叫太子自个儿生儿子,而不是过继的?!你还说你差点儿因为这些信而失了圣眷,这分明就是已经失了吧?!”
赵陌不以为然:“当然没有。皇上与太子只是发现了东宫无嗣,不是长久之计,而一直放任过继的流言在外头传播,也只会让朝局不稳。从前只是宗室闹些乱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北戎人都想要钻空子了,再不解决,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反正宗室子弟有的是,不急着过继,让太子先试着自己生一个,真生不出来时再说吧。我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太子嗣子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挺高兴的。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拿太子殿下亲近我来说嘴,明里暗里传什么流言了吧?”
曾经相信了流言又参与过流言传播的赵硕看着嫡长子,心头悲愤不已。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赵陌明明唾手可得,却是避之惟恐不及,这算什么呢?他把父亲的梦想当成了什么啊?!
他含恨道:“都不能成为皇家嗣孙了,你还得意什么?!就算你如今还没有失去圣眷,等真正的皇孙生出来了,还有你什么事儿?!宫里还有你立足的地儿么?!”
“为什么没有?”赵陌是真的不在乎,“不做嗣孙,我依然是肃宁郡王。我花几年的时间去研究如何治理盐碱地,朝廷上下都知道我有功劳。我对皇上与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有过救太子之功,平日里也对二位长辈赤诚相待。父亲难道以为,皇上与太子殿下喜欢我,就只是因为我能成为他们的嗣子嗣孙?还是我懂得巴结讨好人?父亲若真这么想,就未免太小看了皇上和太子殿下,也太小看我了!”
赵陌惊讶地看着父亲:“难不成父亲过去,也是靠着这些来赢得皇上器重的么?可你后来也不是没有继续巴结讨好皇上,怎么就不奏效了呢?”
赵硕有些狼狈地扭开了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这小子……这小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亲生父亲说话如此不客气?!
赵陌看着父亲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数年的郁气都消散了许多。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好了,父亲不必再生气了。京城这里人挤人的,日子过得太憋闷。还有北戎人搞出来的这些事……也怪让父亲难堪的。别看如今知情的人好象不多,但宫里的事,哪儿能真正保得住秘密呢?父亲不如到别处散散心去?”
赵硕气闷地说:“我上哪儿散心去?辽地已叫朝廷收了回去,益阳那边离得远,我才不去受气呢!连赵砡都还赖在京城没走,任什么叫我离开?!”
赵陌微笑:“当然不是去益阳。你去那儿做什么?倒是肃宁离得不远。父亲要不要过去住一阵子?那里好歹也是儿子的封地,只要儿子一句话,就不会有人惹父亲生气。”
赵硕愣了愣,旋即有些动心了:“去肃宁?也好……你把封地一丢就这么久,也不过问封地上的事务,万一遇上个不怀好意的属官,又或是地方官员有心给你使坏,你可怎么办呢?我若过去了,好歹能替你看着些。”
赵陌微笑:“我在肃宁有一处别庄,新修不久,地方也算大,景色优美。父亲住过去,可以安心颐养天年。马姨娘也正好在那里养胎,我会事先为她请好大夫和稳婆,连奶娘也一并解决了,定会让父亲一家住得舒心的。”
赵硕又是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住在你的郡王府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