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气运是宇宙中所有必然与偶然的统合,那因果又为何物呢?
阮慈心中仿佛分成了数个部分,一部分正凝神思索因果的本质,另一部分则冷眼旁观,瞧着那四团气运落往无穷远处,甚而‘看’到了虚空之中,无数气势因此而起的争夺,虽说宇宙中有资格争抢这般道祖气运的,不过是极小一部分人而已,但道争之下,无人能够豁免,而洞天争斗,又怎会不牵扯到低辈修士?这气运虽只有四团,但搅动大势,真不知要激起多少风浪,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便是阮慈此刻,仿佛也能隐隐看出每个方向之中,许多修士的因缘变幻,甚至是悲欢离合。甚而有一些从前已经发生,现在无从改变之事,亦是生出因果,和这气运链接在了一起。
“这要比恩师给我演示得更加玄妙……但也不能说恩师就未能窥见这个层次的大道隐秘,只是当时我所知还有限,恩师或许只是为我稍解其中一二,更深的奥秘,还要等我到了上境之中自行探索。”阮慈凝望那白光去向,也是心驰神往,为大道玄奇感慨迷醉,又忽而暗叹道,“宇宙奇观,如此瑰丽无量,但我琅嬛周天修士却只能坐困道韵屏障之后,便连洞天修士也不能破障而出,那大玉周天修士反而可以自如来去,洞阳道祖对我等何其不公。”
这念头她早已有之,但怎敢随意念及?阮慈心中不知有多少大不韪的猜测,但也是深知自己在琅嬛周天之中,深受洞阳道祖道韵笼罩,便犹如处在其内景天地之中一般,便是有东华剑镇压身躯,若是本身修为太过低微,只怕思绪也经不住洞阳道祖一念探索,这才未曾多想。此时得了涅槃气运,又是最为自由自在,神游大千宇宙之时,方才稍微放松警惕,忖道,“我身无洞阳道韵,本不能修道,却偏偏得谢姐姐传剑,她走之前更斩落天下剑种,真灵尽收剑中,这是为了护持不被各方滋扰,成功拔剑,将东华剑守到她回来之后么?大概是的,但又并非全是如此,谢姐姐亦是要断绝沾染洞阳道韵的真修得剑的所有可能……除了我之外,周天之中再无剑种,洞阳道祖可能想得到,在他道域之中,却偏偏是一个未染道韵,可以随时随地离开琅嬛周天的修士,成为了这一代东华剑使?”
谢燕还在宋国大阵内躲藏七百年,这大阵究竟是为了困住她,还是阻挡所有身具修为者进入三国,阻碍她修行秘法,谁能说得清?能布下绝灵大阵的洞天修士,又是何方神圣,此时再看,角度已和从前截然不同,阮慈心中亦是暗叹谢燕还的决断,“怪道谢姐姐说自己是琅嬛周天万年来第一流人物,她从南株洲上空离去之时,道体烧起灵火,和清善真人化身烧开通道时所燃火花一般无二,这定然也是一门秘法,清善真人用它来烧开空间屏障,谢姐姐却烧去了自己身上的道韵。若是、若是她成功回来,那么,东华剑不论在我手中,还是回到她手上,那都是没有洞阳道韵的人,来当这个剑使。”
想要突破道韵屏障,哪有这么简单,阮慈从寒雨泽回来之后,已知如种十六那般,坠落出空间裂缝,落到周天屏障之外的琅嬛修士,也只能去到道韵香花所能链接的最远处,根本无有可能自在周游。甚而清善真人这样的洞天大能,想要走出周天,也要做好化身折损的准备,也是因为这化身已被斩落出来,和本体气运并不相连,只有随着时间衰退的识忆,因此才能进入寒雨泽,否则,洞天气运,哪怕只是一部分,也是寒雨泽无法承受之重,寒雨花将会完全凋落。寒雨泽便无法和此时一样,封闭得这么紧密了。
她上回闭关至今,依旧没有大玉周天余孽,乃至是救出阮容之人的半点消息,但见王真人等并不急切,也知此事或许已在气运因果中露出端倪,再者此时还是以观望那四团气运为主,思绪稍一飞远,便又集中回来,见到那四团气运已飞向宇宙中极远之处,连四周星数都看不清,这本不是她能望见的视野,阮慈甚至有一丝感觉,这气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便飞到如此远处,自己正是借助了气运之间极为紧密的联系,在窥视未来某处的景象,甚至每一处气运视野的时间,都未必一致。
她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就是因果?气运是宇宙中所有必然和偶然的统合,因果便是宇宙中所有事物,横跨时空之上,最为本质的那一丝关系,无论亲疏厚薄,时之前后、空之远近,所有联系的统称?”
这一念一生,只觉得那四团气运猛然一颤,和她之间生出一条茁壮丝线联系,再看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因果之线,往外生出,却是再不分修为上下,不似王真人和她展示时一样,略去了许多无谓联系,只有值得注意的几条。以阮慈之身为圆心,往外生出无量因果,神念过处,随意拽动一条,心中便随之生出感应。譬如她身上那许多在有无之间,淡如无物的因果之线,便来自昔日被斩落的剑种,之所以在有无之间,便是因为谢燕还执她之手,斩落剑种,两人谁也没有说明要承担这份因果,因此这份因果到底算在谁的头上,且还不好说。此时或许无碍,将来两人若有谁要收束因果,少不得也还要分说个清楚。
左右再望,有些黑色、血色线条,便是来自阮慈所杀之人之兽,还有些闪着光亮,颜色柔和的线条,则是来自友朋。只是她只能观照自身,却无法看到线条彼端的人物,想来终是修为有限,也没有修过感应心法,只能大略猜测。
阮慈见了那些悦目线条,自然欢喜,又对一条粉色丝线三拨两动,唇边也挂起顽皮笑意,心道,“不知丝线另一端可有感应无。”
对那些负面因果,倒也坦然接受,点头道,“该当的,杀得了你们,自然也承得了这份因果。”
又好奇想道,“因果之力,我已觑见,但无从取用,不知又该是谁给我呢?”
她隐隐已知,这三层只能借道祖之力凝就,涅槃道祖给了她气运之力,又借助飞出气运,领悟因果,知晓己身第十一阶由因果铸成,但七十二道祖之中,也不知谁愿将因果本源赠她,这答案亦是只能由阮慈自己琢磨,答案不出,恐怕亦拿不稳这赠礼。
偌大机缘,换做旁人,只怕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但阮慈又怎是常人?不慌不忙,垂首思忖一番,唇边已现笑意,叫道,“我明白啦,因果之力,跨越时空,可我的视野未必能跟着跨越,令我看到这一幕的,可不就是我本经《阴君意还丹歌注》的道祖,时之道祖,阴君太一!”
随她每一字说破,那四团气运中的一团突然大放光华,落入无穷虚空中某处星辰,星辰微微亮起,只见通天长玉阶,一节一节徐徐亮起,尽头处一尊神像宛然而立,只等气运落下,投入眉心,从上到下滚滚而落,将它一寸一寸照成生人,正是阮慈每每意修之时,所能望见的那尊太一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