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墨家巨子的徒弟墨俭看向周铁衣,问道,“周侯,墨城与机关城相比如何?”
周铁衣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墨家巨子,“公输霆前辈用玄鸟载着我环绕了一圈六环城,打了个响指,点燃了六环城所有的地灯,他说自己打了五十年响指仍然不够。”
墨俭眉头微皱,如果周铁衣只是被机关城点亮地灯的小把戏就迷得心驰神往,他倒是要对眼前之人轻视几分了。
周铁衣继续道,“巨子,那眼前之景您看了多久,有五十年吗?”
墨家巨子沉思了一下,回答道,“从我出生起一共一百一十余年,除开环游天下用了五十年,我看了眼前之景六十余年。”
周铁衣颔首道,“六十年,一甲子,够久了,巨子眼中这场景有变化吗?还是说巨子和公输霆前辈一样,没有看够?”
墨家巨子皱眉不语,墨俭若有所思。
倒是孙士恒开口道,“周侯这话何解?觉得我墨家和公输家一样吗?”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虽然几次交流,对于周铁衣他佩服至极,但是墨城是所有墨家修士心中最完美的信仰,容不得别人有丝毫玷污,更何况是和公输家那群急功近利之徒修建的城市相比,那更是让孙士恒接受不了。
没看到机关城虽然表面繁华,但是底层人都过得是什么样子吗?
如果不是自己克制住脾气,怕影响墨家大计,真该带周铁衣去六环逛逛,看看那些为了机关术卖儿卖女的人畜是怎么被公输家剥削到底的!“还是有区别的……”
周铁衣身子习惯性靠后,结果发现坐的是条凳,墨家在节俭上面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孙士恒表情略微舒缓,以为周铁衣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结果下一句,周铁衣就成功激起他的怒火。
周铁衣看向孙士恒,笑道,“比如你这样的人,更适合在机关城,不适合在墨城。”
孙士恒脸色立马阴沉地就像是要滴出水来。
看到孙士恒表情变化,周铁衣对墨家修行之路有了更多的理解,墨家九品到五品,都修行的是认识天理,而从四品‘任侠’开始实践人理。
而任侠要求以强扶弱,所以心中的侠义心难免被人挑动,成为弱点。
反观旁边的墨家巨子师徒,即使自己这么说话,他们也神色不变,至少能够沉得住气。
这个时候,墨家巨子开口,不过不是回答周铁衣的话,而是先看向孙士恒问道,“士恒,我墨家行礼,为何抱虚拳,而非实拳?”
孙士恒阴沉的表情舒缓,“巨子。”
而后他吐纳了一口浊气,看向周铁衣,“还请周侯指教。”
周铁衣笑道,“你驾驭飞艇,游历天下,可是见过比这墨城更好的地方?”
孙士恒自豪地抬头,“就算是大夏的天京,道家的玄都山,佛家的那难陀寺也不如。”
周铁衣接着问道,“那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天下人不建?是天下人笨吗?”
孙士恒一时间有些语塞,他想要回答说天下人愚昧,但是这话显得高高在上,反而有违墨家兼爱的思想。
周铁衣看向远处灯火中载歌载舞的人群,他再次问道,“墨城中有志于修行的人都不在这里常住吧?”
这次墨家巨子回答道,“他们都去天下传播墨家的思想了。”
周铁衣这才再次看向孙士恒,“你虽然看起来忠厚,但心中有骨子傲气,天资又足够,肯定想要入上三品之境,所以你不适合在墨城,你在这里多住两年,修行就会停滞不前。”
孙士恒张了张嘴,而后犹不认输,“那也只能够说明我们将墨城建立的太好了。”
“太好?”周铁衣嗤笑一声,“兼爱税不便宜吧?”
孙士恒,墨俭两人神色微变。
周铁衣指了指周围简朴的房屋,一路过来,他看到的都是田园牧歌般的景象,这里不仅没有贫穷,同时也没有富贵。
周铁衣继续说道,“墨城很好,一切都很完美,原本这种城市应该只是存在于想象中,但没想到你们墨家真的有能力弄出来,可以听听我看到的,和你们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墨家巨子拱手道,“愿闻其详。”
周铁衣沉吟了片刻,理了理逻辑,“首先,墨城的模式在我看来也是一种剥削,不过这不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剥削,而是一群人对天下人的剥削。”
“墨家强调节用,所以这一路上我并没有看到先进的机关术,你们在强调节用的同时,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虽然和周围普通城市相比,因为修士更多,城市管理更为完善,这里的粮食,手工业产品更充足。”
“但你们维持整个城市的供需平衡最核心的就是‘兼爱税’而不是你们倡导的‘兼爱’。”
“何人不喜欢华服?只有两种人不喜欢,第一种,从小就没有见过华服的人,第二种,买不起华服的人,而墨家用兼爱税同时做到了两点,不得不说很高明。”
周铁衣看向孙士恒,“你如果在墨城内要穿华服,作为墨者的你应该要缴纳一笔难以想象的重赋吧?我猜猜需要多少,一件五品宝物的价值够不够?”
孙士恒说道,“华服也不是必须之物,穿之何用?”
周铁衣点头,“确实,华服不是必须之物,穿之何用,你可以这么想,但天下人都能够这么想吗?”
他转头看向自己提拔的书吏问道,“你在天京修墨家之道,你怎么交‘兼爱税’的?”
秦羽以前虽然不是穷奢极欲的性格,但也是个豪门公子,如果按照墨家收税的标准,秦羽即使有个侍郎老爹,也交不起这么重的兼爱税。
秦羽露出苦笑,“我以前都是逃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