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闻言一笑,道:“不至于,这些回头再说,我先去了。”
说罢,喊停马车,推开车门迈下马车,挥手告辞。
……
尚书府,前书房。
宋岩、宋华祖孙俩并老夫人吴氏都在,连老管家林伯也在。
均面色肃然。
贾琮入内请安问好后,径自问道:“先生,师娘,可是有大事发生?”
宋岩原本凝重的面色,在看到贾琮后,露出一抹笑意,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清臣怎么来了?”
贾琮却未就此作罢,因为师娘吴氏还在抹泪,他正色道:“先生,弟子已经不小了。”
宋岩沉默了稍许,道:“倒不是在瞒你……今日内阁廷议,你在江北做布政使的大兄,迁往琼州当巡抚了。品级虽未升,但也算是进了半步,掌一省之治。”
贾琮闻言,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炸响,瞳孔瞬间收缩如针,面色凛冽!
第一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名:
宁则臣。
看到贾琮霍然骤变的面色,原本还在抹泪的吴氏反倒安慰起他来:“琮儿不要多心,此事和你并不相干,是你大兄在江北不愿行新党苛法,方落至此境。
再者,自秦设三郡以降,至此近两千年,琼州已成熟地,非复四大流放之地矣。”
素来慈爱的吴氏不说这些还罢,说起这些,贾琮心里愈发如刀割般。
他跪地落泪道:“都是学生……轻狂自大,行事不周,方为大兄惹来大祸。”
宁!则!臣!!
宋岩、吴氏等人都知道贾琮是个坚强的,往日里三日归府闲聊时,也曾谈起过在贾家东路院的境遇。
那等惨烈,连宋岩都唏嘘不已,贾琮尚且能笑谈之。
此刻见贾琮落泪,众人能想象得到他心中的自责。
吴氏既心疼长子一家,也心疼这个身世怜人的学生,忍不住再度哽咽。
宋岩则皱眉喝道:“你又何错之有?昨日汝行事,有谋有断,周密无缺,并无错处。
再者,终归到底,是你大兄执政之路与新党迥异,若非如此,谁也不能一手遮天。”
贾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也明白,若无他昨日之事,宋岩长子纵然迁官,也绝不会迁往流放之地为官。
这个时代的琼州,可不是后世的旅游胜地啊!
虽不似秦汉时瘴气毒虫纵横,可是只那终年炎热的气候,就能要人半条命。
再加上每年台风肆虐,一年里倒有八个月都随时有可能有台风登陆……
要知道,宋岩长子、宋华生父宋先,今年早过了知天命之年哪……
贾琮好似心头在滴血。
他从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却怕别人对他太好,让他无法报答。
如今却连一丝报答还没有,反而连累了先生之子……
好一个宁则臣啊!
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不动摇,出手便是如此狠辣!
他暂时动不得勋贵,就先拿贾琮的大靠山宋岩来开刀。
这才叫狠辣果决。
这一刀,堪称雷霆一击,不但会重新树立他的无上权威,也让贾琮知道了什么叫痛。
更让贾琮明白过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今日始知,权柄之重矣。
看着贾琮木然痛楚的表情,心底仁厚的宋华到底忍不住了,小声解释道:“小师叔,祖父大人已经决定,让父亲抱病致仕了。
父亲身体原本就不好,前些年便有致仕之心,只是朝廷一直不准。
如今致仕,不过从了夙愿,不值当什么的。
断不会遂了歹人之愿……”
贾琮闻言,愕然抬起头,看了眼宋华,又看向宋岩。
见到贾琮这幅表情,还有脸上的泪未干,宋岩这等老夫子都笑了起来,道:“清臣啊,莫非你还认为,为师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迂腐书生吗?
我辈虽须遵儒礼行事,但亦当知世事之难,朝堂之事更难的道理。
若是不知变通之法,在朝堂上,是断然无法立足的。
再者,正如你之前曾说的那般,实践,是检验大道的唯一标准。
新法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暂且看看也好。”
贾琮闻言,罕见的在宋岩吴氏面前露出小儿姿态,抓了抓头发,一双俊秀的眼睛眨啊眨,目光满是茫然之色,犹自在混乱中……
那您老人家刚才是……
在涮弟子顽咩?
他本就极清秀,再做此姿态,真把吴氏稀罕到骨子里去了。
老太太起身走来,将贾琮从地上拉起,怜爱的用帕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哄道:“真真是可怜见的,这么大点孩子,就受了那么些委屈。
往日里总是小心谨慎,唯恐做差一步,连哭也不敢哭一声,今日可见是痛到了深处……
都是老爷的不是,他怕你这两天太得意了去,便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再长些见识阅历,还说太早得志不是好事……”
贾琮先被吴氏的慈爱感动的有些不自在,直到最后听罢,才明白宋岩的用心良苦,愈发大受感动。
贾琮谢过吴氏后,整了整衣冠,大礼拜道:“琮何德何能,能得恩师、师娘如此厚爱!
唯以今日之事为诫,不骄不躁,不轻狂自满,方不辜负恩师与师娘一片良苦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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