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要照拂,容锦问候之后便没多做打扰,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只是书坊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僻静。
几位似是同省出来的考生聚在一处,几句抱怨后,不免提及近来满京热议的朝政,隐隐有辩论之势。
这其中,自然不免要提及沈裕。
容锦被迫听了不少沈裕“狼子野心”的揣测,哭笑不得,正想着将挑中的书结账离开,却只听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诸位慎言,勿要妄议朝政。”
隔着书架的间隙,除却意料之中的沈衡外,隐约可见一角紫衣。
“清淮,”袁夫子熟稔地唤了声沈衡,顿了顿,笑容愈盛,“行止竟也来了。”
沈衡在朝中虽不是高官要职,但在一众学子之中声名甚佳,时常有考生拿着自己的文章请他指点。
原本高谈阔论的考生认出沈衡,讪讪笑着,欲上前攀谈,又在见着他身旁那位着紫袍公子后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沈裕近年深居简出,少交游,故而这群书生未曾见过。
但他是才从宫中出来,身上穿着的官服足见品阶。
能到这个位置的,少有这般年轻的,加之民间素有沈相容貌隽美的传言,书生们心中猜了个七八分,面面相觑。
高谈阔论起来,难免口不择言,冷静下来细想方才种种,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哪怕沈裕什么都没说,只是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依旧令他们脸都白了。
最后还是袁夫子站出来解围:“行止,你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裕神色稍缓,微微一笑:“我来接人。”
“接人?”袁夫子一头雾水,环视四周。
容锦听了这句,不好再在书架后听下去,抱着两册挑好的游记露了面。
除却沈衡了然于心,其他人皆是满脸震惊。
书生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被沈相撞个正着的原因,归根结底,竟是他散值之后特地来此处接个姑娘家。
一时间,脸色犹如打翻了颜料,精彩纷呈。
短暂的错愕之后,袁夫子旋即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笑道:“你能这般,也很好。”
容锦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想着付了银钱走人,袁夫子却怎么都不肯收。
“这书坊,还是昔年我受沈氏照拂开起来的,岂有收你银钱的道理?”袁夫子倍感欣慰地打量着她与沈裕,“看中什么,只管拿就是,不必见外。”
容锦偏过头,只见沈裕颔首笑着,便将碎银收了起来。
沈裕并没在书坊多留,接到容锦,随后与袁夫子道了别。
他虽是与沈衡前后脚进的门,但并非约好一同过来的,这期间,更是连开口寒暄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沈衡仿佛有话要说,将先前借的孤本还给袁夫子后,跟了出来。
容锦余光瞥见,下意识放慢脚步,轻轻扯了扯沈裕的衣袖。
“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到车上等你。”
容锦笑着眨了眨眼,沈裕的眉头还未皱起,又因她这一句舒展开来,稍显无奈地笑了声。
他现下被容锦拿捏得死死的,心知肚明,却又心甘情愿。
两人的交谈并未持续太久,容锦手上的书才翻了一页,车帘已被挑起,再熟悉不过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没外人在场,沈裕更不避讳。
放着小几上沏好的茶不碰,贴近了些,要她手上那盏。
容锦只得予他,又好奇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裕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漫不经心道:“无非就是那些事,替公孙玘捎几句话罢了。”
这些时日,公孙玘忙得不可开交。
沈裕依着早前的约定,给予了他相应的支持后,便没再过多插手此事。
但事情比预想中的棘手不少,公孙玘力不从心,无奈之下,只能又将主意打到了他这里。
容锦将茶盏稳稳地放下,这才轻声道:“是因着黎王吗?”
在书坊时,那些书生曾提过,以黎王为首的宗室有意力保年纪最长的三皇子即位。
三皇子生母不过掖庭出身的宫女,若是即位,可比周皇后所生的嫡子好掌控得多。
于宗室而言,是最趁手的刀。
容锦已经许久未曾听过“黎王”的名字,但黎王府中那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依旧清晰地留在她心底,隐隐留有余悸。
黎王其人,好色、凶残,却又不是秦氏那种没脑子的蠢货。
常人极易因他“脑满肠肥”的外表放松警惕,以至于忘了,他历两朝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他是公孙玘意料之外的变数,计划几乎被全盘打乱,思来想去,只得再来扰沈裕的清净。
看出她心底那点不安后,沈裕覆上容锦的手,轻笑了声:“是我的疏忽。”
要算的账太多,竟漏了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