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登基之后,连最初那些可取之处也渐渐消磨殆尽。
公孙玘收起嘲讽的心思,宽解了老人家几句,一直送到丹凤门,这才折返官署去寻沈裕。
事有轻重缓急,他顾不上先前惦记的事,低声问沈裕:“这是怎么回事?圣上这人虽有些拎不清,但也不至如此荒唐……”
先帝晚年虽不如早时“耳聪目明”,但若萧平衍当真如此,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沈裕漫不经心地笑着:“从他当初接见漠北朝拜,为美色所惑,将郦妃收至身侧时,不就已经注定会有今日了吗?”
沈裕与漠北水火不容,这其中横亘着血海深仇,活一日,便一日难释然。
可于萧平衍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他高高在上,眼中看不见边关枉死的数万将士,只有千娇百媚的美人,与使团匍匐在地送上的奇珍异宝。
可郦妃并不是善茬。
漠北黄沙磨砺出来的明珠,不是性情柔弱、风吹一吹就坏了的美人灯。她恨极了沈裕,又岂会不恨萧平衍呢?
“只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之中来得还要快,”沈裕吹去茶水氤氲的热汽,一哂,“也更容易。”
公孙玘惊疑不定,想起沈裕身上那不知名的毒,恍然道:“你是说,郦妃在背后动了手脚?”
沈裕微微颔首。
哪怕商陆亲手割下大巫的项上人头,大半物什都被他付之一炬,可郦妃贵为公主,又岂会一无所有?
公孙玘迟疑:“那……”
“倒也正好。此间恩怨早些了结,我也早些……”沈裕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忽而一笑。
公孙玘大半心思惦记着正事,小半心思惦记着清宁宫那位,一边端了茶盏一边随口问:“早些什么?”
沈裕慢条斯理:“早些成亲。”
公孙玘一口茶水呛到,撕心裂肺
地咳了起来。
*
少时母亲在时,每逢年节,容锦都会陪她守岁。
容绮年纪小,觉多,虽每回都说着要等到子夜看皇城的烟火,但总是撑不到就睡了。
容锦依偎在母亲身侧,又或是躺在膝上,母亲会用那把旧木梳为她梳理长发,讲些佛经中的故事。
最后病重那年,母亲只是坐得久了些,便会上不来气。
枯瘦的手无力地搭在她脸颊边,拢起散下的碎发,难过得说不出话。
容锦攥着母亲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带着容绮好好过下去,叫她放心。
母亲去后,容锦用稚嫩的肩撑起担子,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长姐”。
而在那之后,容锦也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年节。
要做的家务活数不胜数,也要多费些心神哄容绮,免得她想起母亲难过落泪。
正因此,在沈裕陪她一同看子夜的烟火,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地问出那句时,容锦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其实不该一时冲动,就那么应下的。
可兴许是当时的气氛太好,又兴许是这些年走来太过疲倦,她想,若当真有人能陪着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虽应下了,但容锦对此并没多少实感。
直到年节后往绣坊去,适逢京兆府尹家的千家定亲,来此筹办嫁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仿佛也该分些心神,慢慢绣件嫁衣了。
这于她而言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正经筹划起来时,却又无从下手。
“愣什么呢?”春夫人放下新出炉的糕点,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吃些糕点,午后往长公主府去一趟吧。”
容锦回过神,疑惑地仰头看她。
春夫人道:“方才府中传了话过来,说是长公主想要找人,帮着缝补一件旧衣。”
虽没指名道姓,但有上回的事情在,自然是容锦过去妥当些。
长公主这样慷慨大方的主顾,容锦自是无不应的道理,乖巧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