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拿出一份奏章递上,“这是松州钱饷的奏章,今年入冬之前送去即可。”
“臣这就去吩咐。”
接过奏章时,长孙无忌看了眼太子殿下的神色,又是惭愧行礼。
送走了舅舅,李承乾也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了,特别地苦,苦得牙齿都在打颤。
苏婉递上一碗水,道:“殿下漱漱口吧。”
即便是太子再年轻鼎盛,也不能接连几天都醉心在国事中,每天与朝臣说话,处置各地的奏章,几乎是住在了乾元殿。
苏婉道:“殿下好好休息两天。”
注意到妻子担忧的神色,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道:“其实这样的也好,这说明舅舅的威信在朝中越来越低了,而孤在朝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苏婉出身名门,自然是知道其中厉害,随着储君越来越鼎盛,朝中群臣自然是偏向储君的。
而赵国公即便是任职相位,也已不是当年了。
当今郑公与房相都已年迈,唯有赵国公还留在朝中。
一位储君越来越强大,外戚则会越来越弱。
若太子的才能有限,需要仰仗这位舅舅。
那么赵国公如今应该是如日中天的,反之则如眼下这般。
不过,苏婉也深知自己也是外戚,武功苏氏都已被关中士族推举为关中士族之首,这不过都是虚名而已。
如今的丈夫如此强大,武功苏氏唯有与丈夫共进退,只此一条路。
苏婉身为太子的正妃,很多时候为了照顾东宫的家业,有时也是十分耗费心力的,顾不上孩子。
东宫的家业很庞大,河西走廊,蜀中盐场,关中几处作坊。
感受到温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苏婉也是明媚一笑,丈夫的手是如此地温暖。
正如殿下所言,殿下不是父皇,也无法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父皇在世人面前是光芒万丈的,但唯有太子殿下,始终温暖且有光。
贞观二十年,临近十月,回到洛阳半月之后,又要搬家了,因长安送来了消息,郑公的病情又一次加重。
郑公又让人送了信来。
现在的郑公只能坐在轮椅上,手也无法书写了。
而书信是他的儿子代写的,他老人家又一次劝谏陛下退位,让太子登基。
李承乾站在大殿前,殿内是正在看着书信的父皇。
殿外是一队队的内侍卫在搬着要运回长安的箱子。
每年,秋雨如期而至,一直伴随着这个帝国,李承乾伸手接住一些雨水,感受秋雨的凉意。
远处,一个身影正在朝着大殿走来。
有人为这个老迈的身影撑着伞。
走得近了一些,便看到是谷那律老先生,李承乾走入雨中帮忙搀扶,“老先生,怎么今日来了?”
谷那律怀中还抱着一卷书,道:“这是老朽编撰的书,特意为殿下送来。”
李承乾接过书籍,扶着老先生在大殿前的屋檐下避雨,又道:“您老不用亲自来一趟的。”
言罢,又让人搬来了椅子。
谷那律坐下来,看了看殿内,道:“陛下这是……”
此刻的父皇正在殿内,情绪低落。
李承乾解释道:“郑公病情又加重了。”
谷那律叹道:“听说陛下时常将郑公看作一面镜子。”
“嗯,父皇一直看重郑公,其实早在两年前郑公的身体就不能再处理国事。”
谷那律低声道:“这世上总会有很多意难平之事,敢问殿下可知郑公牵挂的是什么?”
“他老人家还想着孤登基,其实早在父皇东征之前,郑公就这么说了。”
殿前安静了片刻,只有沙沙的雨水入耳。
谷那律无言叹息一声。
李承乾没有当即打开这卷书,而是询问道:“老先生此来可否一同前往长安?”
“老朽就不去长安了,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就留在洛阳吧,洛阳也很好,这里繁华,人也多,孩子也多,崇文馆的书更多。”
“嗷……”谷那律似有回忆之色,他抚须询问道:“怎么红楼这卷书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早在十年前,红楼就停止了后续的内容。
这卷书在士林中被列为禁书,他们禁止孩子或者更多的人年轻人去看红楼。
但这又能如何,红楼这卷书依旧在坊间或者是士族子弟中传播甚广。
谷那律询问道:“是此书当真没有之后的事了吗?”
李承乾道:“不知道呀。”
谷那律笑道:“那世人烦忧便更多了。”
“多一些好,世人多烦忧才会有人为之去努力,正如老先生想要教化世人。”
“哈哈哈……”
谷那律忽然放大笑了起来,老人家笑得很开怀,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地开怀。
“老朽若再年轻四十岁,那必定与太子殿下是挚友。”
“老先生此言差矣,孤成不了大儒。”
“哈哈哈……”谷那律又笑了,他笑得用拐杖拄地,后仰道:“老朽此生得太子殿下这位忘年之交,此生足矣。”
李承乾蹙眉道:“老先生说笑了。”
谷那律依旧面带笑容,弯着腰站起身道:“这卷书就交给太子殿下了。”
“谢老先生。”李承乾躬身送别。
依旧有个年轻的学生给这位老先生撑着伞,谷那律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从前隋到武德年间,再到如今的贞观二十年,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跌宕起伏。
就如父皇,李卫公,秦琼,尉迟大将军,英公他们重情重义,一诺千金愿千里奔赴,他们的人生多是豪气万丈的。
英雄豪气令天下人惊艳,驰骋疆场,平定天下。
可如今,他们老了,他们毕生的努力造就了这个时代。
李承乾走入大殿内,坐在父皇身侧,也拿起郑公书信看着。
李世民沉着脸,低声道:“回长安吧。”
“嗯,确实该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