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狗儿阻挡桃三娘为林朝英观察伤势,海转好道:“家内的父祖俱为御医,放心吧。”狗儿忿然道:“我们就被她使药暗算。”心想若非姑娘聪明,料他们头一天为使我们松懈未敢下手,便趁机吃够,之后点滴不沾并暗中丢掉食物,否则便着道儿;无奈听到王重阳低唤了一声,只得依从。桃三娘诊视后,道:“林姑娘先是肝气鬱结,血脉逆顺,今强行使出内功令心肝均损。”狗儿睥睨了一眼,插嘴道:“还有腹部受了一记创伤,。”许光默不作声,举刀就抹脖子,幸海转好阻止及时,责道:“于事无补!别再冲动,”转睛望向桃三娘。桃三娘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颗宫庭灵药,可助林姑娘畅通经脉、活血解气。”狗儿道:“你们是什麽来路,因何加害?先说个明白,我家姑娘绝非平白受人恩惠。”桃三娘望了夫君一眼,尊敬地退到其身旁。
海转好道:“我本名叫述天保,宗族累世为大辽皇室卫军。保大三年,回离保自立为帝,家父奉命护许王逃亡,途中失散,只好带着剩馀的宗室,匿居泰州山野,一住便是廿五年。十三年前的今晚,惨遭出卖,金狗派暗黑剑士到来斩草除根……我刚满周岁的孩儿、用身护孙的双亲、戚友、还有挡敌让我们几个先逃,惨遭分尸五段的二哥……”述天保哽咽说不出话,桃三娘背向拭泪,许光掩面出了房外。片刻,述天保方能平静,续道:“那天见林姑娘一身皂黑,盛气凌人,我们疑她为暗黑剑士才会……”狗儿道:“我家姑娘确是暗黑剑士。”述天保勃然色变,胸膛起伏不停。王重阳道:“她早被逐出魔峦。”
“官人你是宋人?”桃三娘见他点头,忆起当年自己为爱郎宁留险地,拒与娘家逃往宋境,凝望夫君,轻声道:“同是多情人,”述天保深呼一道气,道:“一命换一命就是。”说罢便转身离去。
狗儿捧着桃三娘煮的药茶,犹豫地瞧着王重阳。
害怕再错下决定,但昏睡中的她刚又吐了一口血,王重阳毅然点了头,道:“我在外面看守。”于门前盘膝而坐,倾听着房内有否异动,心比船身更晃荡,祈求这次冒险别出差错。不知过了多久,忐忑间听到狗儿禀报她醒了。
她躺卧榻上,眼皮紧闭。手背轻扫她凌乱了的秀发,察觉她的额头稍稍避开,后来索性把脸儿移向右侧。她仍为我的鲁莽、草率而生气。没关係,听她呼吸均匀,面上枯黄之色消褪,便高兴了。“桃三娘的丹药,功效真好。”一会儿,她没有反应,王重阳努力打开话匣子,道:“因为上官大娘的事,所以救了他?”瞧她品尝桃三娘食物时的神情,总觉她在忆记上官大娘那桩事。唉,何苦再责备自己?林朝英没有回答,王重阳就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逐渐康復,便喜悦满足了。再过一会儿,林朝英半张眼皮,道:“『金童剑法』另有一套内功配合,为何你和我交手或并剑之时,未曾使用?你是瞧不起我?”王重阳登时语塞,自己也想不出为何不用上,反正觉用不上就不用上,关瞧不起与否何干?林朝英闭上双目,道:“我很累,你出去。”王重阳满腔憋气地离去。
是多情人?哼,记的都是我的错,想的都是我的坏,自己的事却隐晦含煳,算是个怎样的多情人?寒气、胀热皆退掉了,许久没有如此舒畅,意识却逐渐模煳。虚幻间听到他去而復返。唉,你没听到那契丹人控诉吗?我乃嗜血狂魔,焉能匹配丹志侠骨的你?难怪老天爷屡次拆散,纵是相逢不相见。毋须为我整理被舖,出去吧!……咦,你的嘴唇为何离我的额头那麽近?你想亲下来吗?若这不是梦,你这般胡为我该怎办?你拿起我的手,莫非制止我挣扎?捉紧了!一股温柔从手背迅速传输心坎,叫人失去抵抗的理智。
“世雄大哥,你守了一个晚上,换我来侍候吧。”狗儿唤醒伏在床边,紧握住林朝英左掌的王重阳。他踏出甲板,迎面便是桃三娘,她面带微笑道:“终于放晴了,吹了三个时辰狂风,把船推前差不多两天行程。我先看看林姑娘,回头再为官人准备早点。”王重阳点头道谢,视线却落在船艉,向海默然的述天保。“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他听见了转个身来,脸上忿忿之色变得悲怆,王重阳续道:“对逝世的亲人仍十分爱护?”述天保点头,王重阳再道:“那就别让他们挂虑在世的你,活得是否愉快。”
述天保身子一抖,低头思想了一会儿,道:“官人也是修道之人?”见王重阳点头,述天保衷心地道:“能否指教一下?”二人就地坐下侃谈,桃三娘期间奉茶递点,窃视夫郎神态,自那惨案后再没如此宽和,当年跳脱单纯的少年回復了三四分。“蒙重阳真人教化,天保获益匪浅。”述天保长揖道谢,王重阳双手挽起,心想如此善诱世人向道,自己同样受益与欣喜,诚美事也。
狗儿虽没明言,但鉴貌辨色,王重阳相信林朝英服用两次桃三娘的药茶后,已大抵痊癒,然而天气自未牌后又再復坏,担忧随时有变未敢入内往探。
听许光禀报主蓬放不下来,述天保暗裡后悔昨晚一时意气,不收主蓬任狂风吹,欲儘早送走“心中刺”。二人与另外两名船伕伸脖子四边查看,蓬帆缭绳哪处被夹住。
王重阳过去观看环境,见状自告奋勇上主桅视察。
主桅雨滑风迫,王重阳轻功厉害,也得步步为营。攀越了大半,他看似有缭绳纠结在主蓬的顶秤,思考怎样解决间,水势腾涌突加剧,身形不稳快将要堕下。
一缕黑烟掠过,拉王重阳搂抱桅杆,再飘到顶秤,青光一闪,主蓬砰隆声急跌落甲板。林朝英身子刚復元,勉强运功,踉跄着地,得狗儿及时扶持。
船身没有因而平定,风高浪急中开始打转。各人连滚带爬在甲板各处,寻找物件可稳定身子。
四周骤变黑沉,怒涛一声吼,把船推斜向右,林朝英与众人仰翻进海,王重阳飞身捉住她的手,同陷狂澜中。狂浪疯波裡,王重阳几番拚命拉林朝英靠向身边,惜迭起汹涌,反触手成空,被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