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相缠莫辨 (壹) 第五节 灭门(2 / 2)

魔峦并剑 尚土 5534 字 2023-05-18

还未破晓,便起来收拾行装,林朝英彻夜思量:岂可无名无份便跟他进了古墓共处?但不跟他进去,心裡实不捨。去讨又怎开得了口?他似呆非笨……算吧,随遇而安,继续由天安排。王重阳入内,满心踌躇,半夜醒来曾想乾脆偷返古墓,如今却又顾虑……忽听她问道:“我们往哪裡去?”便随手往东边一指。这刚与归古墓路径相反,林朝英心想他可能要多挣点时间想个周全,又想到难道他爱尝那大娘的糕点?

天色灰沉,转瞬烟岚四合,王重阳担忧失散,欲牵林朝英的手之际,察觉远处像有人群走动。“是金兵。先避一旁,静观其变。”林朝英拉他藏在树后,续悄声问道:“以往常有金兵搜山?”见他摇摇头,盻目着那边,不禁猜想:是毛雅还是南的主意?愿不是哥带兵前来,否则……那队人马虽身处雾中,行动丝毫不慢,迅速越他们而过。“是队精兵。”王重阳语调平淡,却狠狠瞪眼这队士兵欲到何处?所为何事?

他俩沿那队兵的来路到了一个小村落。王重阳眼看,那几舍农户看似未被压搾搜刮,但已见被闹得天翻地复,各人犹有馀悸地忙于收拾地方,八载积压的愤怨顿时涌上心间脑裡。林朝英挡在面前,轻声道:“稍安勿燥,且别惹众人注视,免他们再受苦。”王重阳听来甚是道理,就由她握住手腕拉回林中小径。忽想到上官大娘或许同样受苦,王重阳抬头尚未开口,便已听到她道:“去看看吧,反正肚子饿了。”

正穿过上官大娘家对外的果林,林朝英瞥见右边有一人影窜出,即旋身拔剑直刺。“关将军”“林娘子”听到王关二人先后呼唤,林朝英住手定晴,认出是关祖美,心裡想他明明比王重阳年轻,怎麽愈长愈老看似还大了十岁。“关将军,”王重阳敬重他的为人和努力,不愿自恃年长,甘与其下属一样尊称他。“金兵在此部署,有何图谋?”关祖美为掩饰愧疚神色,背向着林朝英,道:“自海州起义失败后,金兵一直在淮水一带,调兵遣将频繁。今听闻这裡有一桩灭门命案,不用地方衙门侦缉,竟改派士兵查察,甚不寻常,故带同几位兄弟来了解一下。”林朝英猜测,莫非已知悉他藏身墓穴,来个先发制人?王重阳道:“看来金兵在此,已设有秘密基地,准备从西突袭宋境。”说出心中所虑,关祖美冲口赞道:“高见!世雄兄你早不该……”王重阳不欲他说下去,岔开话题,道:“这命案发生在哪裡?已查明内情?”关祖美亦知失言,回答道:“就是对面那户,听说事由那上官大娘的小姑爷索取她的一块银子,争执间杀了她母子,他丈夫回家撞见,继致互相残杀。唉,堪怜两家老幼共掉了八条人命!连饲养那头瘦黄牛也遭殃。”王重阳慨叹地道:“不死于外敌,却丧生自家人手裡。”说着望向林朝英,只见她垂下眼皮,冷冷地站在一旁。

王重阳顾及林朝英与关祖美两边的感受,在一山岩分了三处栖身。悄悄在林朝英那边守候,果见她夜半出来,奔向果林那边去。半路把她截下,道:“还是别去看吧。”林朝英站着良久,缓缓垂低头,肩膀微微耸动,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为有此感觉。王重阳睹状,心裡有点疼,步近她的面前,只听得她喃喃地道:“并非故意的,也料不到会这样。”声音回復冰冷,道:“你来责怪我?为那头牛申冤?”再遇后至此,王重阳感到了她的改变,更觉她填补了自己缺欠,压抑了的不禁又再想……“不。事确由妳起……怕你难过,来安慰妳的。”牵着她回去,感到她的手仍很冷冻,于是紧紧地握着,藉此递送自己的温暖。林朝英停下了脚步,道:“姓关的,非单纯为此事而来。”王重阳也猜到几分,真想不辞而别,与她立刻返回活死人墓,但这岂是好汉所为?

林朝英道:“且听听他说甚麽,再作打算吧。”王重阳如释重负,与她别过,到关祖美那边去。关祖美正在来回踱步,甫见他到来即转愁为喜,道:“世雄兄你还在,太好了!”王重阳问道:“有事要告知我?”关祖美连连点头,急不及待地道:“金主确有毁约南侵的部署,探知他打算从瓜州、颖州及邓州,分东中西三路进犯,哪路是副哪路是主,有待观察。但目前最大问题,反而是来自我们本身!”他歇一歇,续道:“这几年来,维武盟分了三股力量。居中淮南、江南那一路的崇与务,被揭与游虚洞勾结后,竟诬陷遭盟中老一辈排挤和迫害,去年底于安庆府另立扬武帮,蛊惑盟中年轻好胜份子,鼓吹『勇扬唯武,气夺河山』,吸引了不少盟中和外边的参加。上月起,更有人谬言宋室懦弱,呼吁『群策群力』共谋脱难之策。”王重阳紧张地问道:“朝廷反应如何?”关祖美拍了一下大腿,道:“那容得下?连累维武盟也有谋逆之嫌,处处被打压、监视不在话下,还遭不少百姓辱骂叛国、谋私。团结抗敌力量未成,反被涣散了。”瞧王重阳在旁叹息,关祖美上前蹲下,握着他双手,道:“世雄兄,你当年义举,名声犹在,正好站出来辨邪証妖,清朗乾坤。再者如今你毅然出关,合该为国民安危尽力!”

王重阳回去找林朝英,她已在途中候着,还先开口道:“你随姓关的去吧。”左右为难,急谋对策之际,已听得她续道:“你若与我同行,岂非变了崇与务之流,怎能对付那厮?我会暗中跟随,伺机助你一把。”王重阳心存感激,报以一笑。

林朝英请关祖美派员到活死人墓,唤狗儿和周伯通来助阵,另在问明海州事故始末,又请他联络孙博乐,找龚良来指证玉笥谷的恶行。“怪不得孙博乐言语间,对这魔女隐透敬重。”关祖美一一应诺时心裡这样想,然后鼓起勇气,道:“大约三年前才知悉世雄兄修身于墓中,他执意学道不出,也失去妳的下落,因此……很抱歉。”我们既已在一起……“没事了。”时王重阳到来,关祖美正好抽身离去。

“你们在谋议如何剷除崇与务?”观他神色,仅点头回应,果然他憋不住吐出心中的见解。“听你们诉说的,他确是个居心叵测,唯利是图之辈。然而,现今攻击他、除掉他,反造就他成了圣徒、烈士!需知支持他的早被魅惑了心智。目前最重要的是团结上下同仇敌忾,而不是挑起同室操戈!”

“他与吴南咏是同谋,旨在分化抗金力量,本不同仇何能敌忾?”要让他清楚事实非想像中那麽单纯。

王重阳有点气动,试图再让她了解自己的用心,道:“那是他个人,其馀大多还是护国卫民的。我愿从中调停,给双方申诉和磋商的机会,在国难之前求同存异,亦不被奸佞之徒借误会而有机可乘。”

“嘿,你不是刚说了,他的追随者都被魅惑了心智吗?双方观点和取态根本就不同。说穿了,就是既得权益与求取权益之争,怎也谈不拢。”

“凡事绝非尽求功利!纵使不能为也当为之。把他杀掉,把整帮人杀掉,事情就真正能解决吗?要弄到像上官大娘一家那样,互相残杀牺牲生命不可吗?连牲畜也遭殃?”

林朝英闻言一抖,道:“到底你是介怀的那些事。”说罢,黯然转身别去。

王重阳想追前去告诉她误会了,脚却像被钉住了,提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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