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算,她的孕期已经进入第六个月。
那么……她现在的肚子该有多大?
萧乾眉头轻轻一皱,抬起双手在虚无的空间里比划了一下大小。摇了摇头,他又把双手的间隔缩小一点,又摇了摇头,几次三番,似乎也想象不出墨九大着肚子究竟什么样子,心里不由焦灼了起来。
“阿九,我甚是想念你——”
一声叹息。
尽是离愁。
……
……
鸟雀在山间“啾啾”地叫唤,冻了一冬的寒气慢慢散去了。可山间的岁月,还是比外面来得更为寒冷。哪怕日头高升,暖和那一阵,稍稍下一点小雨,也冷飕飕的刺骨头。
墨九裹着一件厚厚的风氅,走在夕阳下的小道上,双手轻轻托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时不时捋一下落下的长发,看山道下方的农人忙碌春耕,眼珠上下左右转个不停。
“我感觉视力好像恢复一些了呢?”
由于她怀着孩子,萧乾后来基本没有为她开治眼的药方子,大多都只有调理的功效,故而她看东西始终模糊着。可人体的自愈能力不可小觑,她坚持做眼操,闲时就出门看看远处的绿植,拼命吃蔬菜、水果,慢慢地,不仅皮肤变得好了很多,感觉眼睛也舒服了不少。也许有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视力有了好转。
“肯定会好的呢,姑娘就放心吧。”
玫儿和沈心悦,一边一个跟着她。
再后面一点,是抱着长剑不高不兴嘟着嘴的击西。
从上次跟着墨九回来,她就被萧乾指给墨九做护卫了。可她的人在兴隆山,心却完全不在,没事儿的时候,她就跑到山口来观望,好不容易盼到送信的人来了,就巴巴跑过去问人家,有没有她的信。
然而——并没有。
每次有信传到兴隆山,都是萧乾给墨九的。
他盼望的那个人,一个字都没有来过。
“他不会不识字吧?”击西瘪了瘪嘴,完全没有注意前面的墨九三个人已经停下来了,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只自顾自地想着事儿,不高兴地将一块拦路的小石子踢飞,然后叹息一声,“算了,何必想这样没心没肺的王八蛋呢?老子在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他却在吃苦喝冷风,想一想,还是我比较好运……”
念叨着,突然看到地下一双脚。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九爷……哎哟,你可吓死击西了。干嘛啊这是,你们几个,怎么都古里古怪地看着我?”摸了摸脸,她突然无限娇羞,“难道击西最近又长漂亮了?”
“呕——”墨九做一个吐状,然后正色地拍拍他的肩膀,“傻子,以后别来这儿等了。”
“哦。”击西有些委屈。
看他耷拉着脑袋,打蔫得没了精神,墨九又牵了牵嘴唇,叹息一声。
“若你表现好,我下次直接派你去送信。”
击西果然兴奋了,“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不假?”
“不假。”
“你不会骗我吧?”
“你再问一个字,我就收回——”
“别别别,我的九爷。”击击飞快地抢过话来,殷勤地扶着她的肩膀:“九爷,您慢着点儿走!对哦,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兴隆山镇的凉拌木耳?红烧猪蹄?水煮牛肉……”
墨九翻个白眼望天,一把甩开她的手。
“我去看师兄,你别跟着我,唐僧!”
“呃!唐僧?”
击西不明白什么唐僧,但还是巴巴地跟了上去。
这是墨九每天的例行路线。
吃完饭之后出来散步,散完步之后,就会去看墨妄,并亲自服侍他的汤药。她怀着身子不方便,大家先是不允许她来做这些粗活的。可不论别人怎么阻止,她都不听,非得自己来。后来慢慢的,大家也都不吭声了。
墨妄的小院还沉浸在一片浓厚的阴郁气氛中。
药汤的煎熬方法,都一律按照萧乾走之前的交代来做的,兴隆山的钟大夫也是一个国医圣手,医术虽不如萧乾,但有方子的前提下只需要记录病人的病势情况,却是大材小用。
每一日,他都会详细记录墨妄的病情,每隔三日往萧乾那边传送一次,等萧乾看过再反馈回来。也就是说,每隔三天,兴隆山就会与萧乾互通一次书信,这样也不会延误墨妄的病情,墨九也就比较放心了。
可墨妄一直没有苏醒。
汤药吃下不少,他躺在床上的身体却越来越弱。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瘦得没了肉,颧骨高高鼓起,眼窝深陷,嘴唇干出了豁口,哪怕墨家弟子每天悉心照顾,但对于一个无法自行摄入食物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能维持身体机能已非易事,又哪能保证身体健康?
“师兄——”墨九搅动着黑漆漆的汤药,凑到唇边吹了吹,才慢慢送到墨妄的嘴边,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他,“我喂你吃药啊,有点苦,你忍着。等好起来了,咱就不吃药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啊。”
沈心悦托着墨妄的背,玫儿站边上压着他领口的衣服。
两个丫头都大瞪着眼,看着墨九皱眉将汤药用勺子往墨妄嘴里灌……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因为他自己不知道吞咽,没有吞咽反应,水汁一入嘴,就吧嗒吧嗒往外流,看得人心里难受得不行。每一次喂药,墨九都得强忍钻心一般的痛苦,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墨妄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不曾见过以前的墨妄,也许不会为现在的墨妄唏嘘。
可偏生,以前的墨妄太好太完美,以至于每看他一眼,那满心满腹的酸涩感就加深一些。
“钜子可在?”
刚刚喂完药,门外就传来曹元的声音。
墨九微微一惊,回道:“我在。”
曹元撩帘子进来,看一眼躺平在床上的墨妄,皱了皱眉头。
“弟子有要事禀告。”
嗯一声,墨九神色微微一沉,也看向床上的墨妄,慢慢抬手为他掖好被子。
“不要打扰师兄休息,咱们去堂上说。”
去得大堂上,墨九摆手让几个正在洒扫的弟子退下去,拧眉看向曹元。
“何事?”
曹元上前一步,欠身道:“钜子判断无误,鸟儿得了消息,果然开始钻笼子了。今日兴隆山镇的刘五伯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陌生家伙,上山来报。弟子抓住一审,确是北勐来的。”
墨九双眼微微一眯,一只手抚着肚子,慢慢回转身,踱了几步,走到堂上那一副大雁南飞的挂画前面,冷冷一哼:“既然来了,九爷就得让他有来无回!”
“这……”知道她点子多,曹元不解,也不敢多问。
迟疑一下,他请示道:“敢问钜子,这探子如何处置?”
墨九回头,蹙眉看向他的脸,将声音压到极低。
“杀!”